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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惜之 「我們談些實際點的,妳為什麼急匆匆回來?」 「我……」 是啊,她為什麼回來?回來受辱? 不是的,不是這樣,她有好重要的事情要說予他聽。 頭又重又昏,她拚命回想,拚命尋找不記得的部分,為什麼她要急著回來?她要向他解釋一些事情,要打開兩人間的誤解…… 可是,哪裡有誤解?他只不過對她作戲,是她太認真,認真地以為他們之間存有愛情,他不在乎她的思念,不介意她和皇上之中是否有過曖昧。 他真心愛小茹,因為她有自己欠缺的溫婉善解,而她……她是仇人的女兒…… 恍然大悟! 足啊,她怎忘記這麼重要的事? 他恨她啊,他們之間有解不開的仇恨,他說過,對他們的婚姻不情願;他說過,她一百條命也抵不過一個睿王爺…… 天吶,他恨她,她居然忘記他的恨滔滔不絕,忘記他母親死前的諄諄告誡…… 瞭解了,難怪煜宸費心欺她,他教她以為仇已釋,怨已了,讓她安心放下愛情,一天一天,情深愛濃,到最後,真相揭開,她痛心疾首。 他選擇了一種她料想不到的方式復仇。 這一解釋,所有事情全透徹了。 搖頭,她淒楚問:「你恨我,為了我阿瑪,對不?」 她的眼光追著他要答案,煜宸不說話。 他默認了?沒錯,她尋到正確方向。 他是恨她,恨入骨髓,他的報復用不到阿瑪身上,便全數贈與她,他欺了她的感情,再狠狠嘲笑她。夠狠! 事至此,情況回到原點,回到新婚那夜。她仍舊是棄婦、仍舊是夫君不願承認的妻子,吞下淚水,眼前,她只能回到自己的後院房間,慢慢地,為自己舔舐傷痕。 轉身,采青走出「二夫人」房間。 「妳要回皇宮?要不要我派轎子送妳去?」他冷嘲熱諷。 「不,我回房。」 「凊遠侯府沒有妳的房間。」他趕她,理直氣壯。 難堪當頭澆下,她狼狽不堪。 撫撫腹部,采青不頂嘴,就當是厚顏吧!她必須住在這裡,她沒有條件任性,為阿瑪,為孩子,除開凊遠侯府,她哪裡都不去。 也許、也許她夠堅持,能為孩子掙得一絲生存空間;也許、也許她的執拗會教他慢慢淡忘仇恨…… 她的未來竟操縱在可悲的「也許」手中,她能倚靠的竟只有那一點點、為數稀少的「也許」。 ☆ ☆ ☆ ☆ ☆ ☆ ☆ ☆ ☆ ☆ ☆ ☆ ☆ ☆ 煜宸對采青壞透了,沒人為她遞茶送飯,沒人為她打理房間,生活所需她得靠自己一手張羅。 幸而,采青對生活的需求向來不多,一壺清水、幾片乾糧便已足夠。 在凊遠侯府裡,她連客人都不是,她只是個強行寄居的無恥之輩,沒人看得起她,甚至有僕役敢當著她的面,對她指指點點。 再沒人肯踏進後院來,人人避她如蛇蠍,彷彿沾上邊,便沾了污穢。 對於這一切,采青不生氣,她只是傷心,只是不明白,愛情怎說來就來,說走便消散…… 站在竹下,采青苦笑,看著瘦骨嶙峋的雙手,自己肯定醜得緊了。 日前,小茹來探望,她勸自己離去,說這裡再無她的容身地,可……天地蒼茫,何處能讓她棲息? 她不能回睿親王府,不能挑起煜宸和阿瑪的戰爭,更加不能回到宮裡去,烈女不事二夫,她一去,算什麼呢? 她不斷自問,問自己為何對煜宸傾心?為何割捨不下愛他的心情?明知那是謊言啊,她還是無法忘記,忘記那些日子裡的情愛恩義,即使恩愛對他而言,不過是演戲。 片片段段的夢境始終困擾著采青,她幾乎可以將夢境組成故事,一個有他、有她的悲劇。她不曉得夢境想提醒自己什麼,提醒她放手愛情? 她完了,她真的完了,她的人生即將沉淪,她的性命將缺乏定義,未來如何進行,她沒有半分概念。 娘說她福單命薄,所以她這種人豈能擁有他這個丈夫?他是大富大貴之相,是榮華風流的命格啊,她怎能同他比翼? 他們在一起,便是悲劇,他們無法交集,不管幾次輪迴,全是注定。 拿起刀片,她在竹上刻字,幾次不小心,紅紅的血染上竹節,不覺痛,只感到心酸,心酸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格格,將軍請您馬上到前廳。」 下人聲音傳入她耳膜,出神的采青被拉回現實。 他要找她?他想開了,決定和她談談? 不做思量,采青跟著來人走到前廳,一路上,她忐忑難安,猜想著將要發生的事,自己是否有能力應付。 一進屋,她首先看到的是煜宸憤然,然後是紫鴛的得意和小茹的快樂。 輕喟,她站在煜宸面前,等他開口說話。 同樣地,他也在等她的解釋,兩個人僵持著,他瞪視她,暴怒眼光像利刃,一吋吋凌遲。 采青回望他,不示弱,她沒做錯,不需要迴避眼光。 終於,煜宸發難。 「這是什麼意思?」他把聖旨拋到她面前。 采青接過,從頭讀到尾,細細念,慢慢讀,一遍接過一遍,微微笑起,原來世間還有人在意她、在意她的孩子,皇上的關心讓她像見到親人般,溫暖窩心。 「格格,皇上真的很關心妳,全府上下沒人知道妳懷孕,皇上不但知道,還送了那麼多的補品和珍珠過來,妳看,皇上對妳真的很好。」 小茹走近,把皇上賞賜的物品堆到采青面前,她不斷用語言向煜宸暗示,暗示采青和皇帝之間不尋常。 「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不讓我們知道?難道有什麼難言之隱?」紫鴛見縫插針。 她該有什麼難言之隱?采青不懂她們的挑釁。 「說話!」他怒目向采青。 「說什麼?說我懷孕了?重要嗎?我不記得自己是重要人物。」幽幽地,采青回答。 「這就是皇帝不讓妳留在他身邊的原因?」挑眉,他眼底的輕蔑明顯。 搖頭,她不懂他的話。 「皇上不確定這是他的或是我的骨血,萬一,將來登錄名冊,繼承大統,豈不亂了朝綱?所以,他把妳送回來,留在我身旁,若孩子是他的,他可以時時『微服私訪』,若孩子不是他的,也免除外姓人封親王的危險,是不是?!」 他居然是這樣看待自己?! 他輕賤她至此吶,她的貞德、她的品格,在他眼中不過是池中污泥。 煜宸的話像大石磨,一口氣碾斃她所有知覺,采青全身發抖,氣極攻心,一口血腥湧上,手指向他,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難怪不管怎樣,妳都不願意離開凊遠侯府,我還以為這裡有什麼東西吸引妳,原來妳要的是一個肯戴綠帽的男人。」 如果他對她有一點點感情,他不會血口噴人;如果她在他心中佔有一點點地位,他不會不經求證便污辱她的貞潔;換言之,他對她無心、無情、無愛也無義。 既然如此,還堅持什麼? 覺醒吧,他恨妳啊!覺醒吧,他存心要妳死無葬身之地! 他對妳無心,從何回心轉意?他對妳無愛,妳的愛情如何掙取轉圜?他除了恨妳,還輕賤妳,這個地方怎還能留、怎還能留啊…… 錯了錯了,她錯得太離譜……人心難勉強,更何況是勉強他的愛情,他是那麼固執的男人…… 他成功謀殺了她的意志、謀殺了她的情感、他徹徹底底謀殺了她整個人。 半句話不說,采青豆大淚水一顆顆湧出,落上衣襟、落下地心,落入無人見著的荒涼裡。 她的眼光教煜宸發狂,他抓起玉盤上的明珠,狠狠拉過采青的手,狠狠往她手心塞去。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妳要不要感君纏綿意,繫上紅羅襦,再吟一句,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他粗暴震怒,嫉妒在胸中沸騰。 她搖頭,不斷不斷搖頭,他斬去的,何止是她的心? 幽幽地,她回口:「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 采青眼底有太多的絕望悲慟,她恨他。沒錯,她恨,恨他的蔑視,恨他的鄙夷,恨他對孩子沒有半分親情。 「那麼多的恨怎生處理?我索性大方,把妳送至君側,讓你們在天做比翼鳥,在地為連理枝。」 比翼鳥,翅殘;連理枝,根斷,她還剩下什麼?剩下滿身污名。淒絕一笑,她吟道:「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恨吧,她恨自己的固執,恨自己把驕傲送到別人手中,任人摧折。 「何必恨?錦繡人生就在妳前面。」 采青沉默,背過他,她太疲憊了,累得沒有半分力氣,但她還是得走出這裡,走出這個無情天地。 她又要縮回後院?采青的安靜再度激怒他,煜宸一個箭步,衝到她身邊,抓住她的手臂,勾起下巴,逼她正視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