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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心如    


  楔子

  遼國軍營

  遼國大將耶律修戈與幕僚商討軍策,突然有探子回報,說中鋒軍已完全攻佔飛狐,但不幸的是,中鋒將領耶律撻琅不幸陣亡。

  耶律撻琅乃是耶律修戈的親生胞弟,二十出頭正是大有可為的年紀,第一次領軍作戰即獲克捷,年少氣勝的他竟自負輕敵,以輕騎略地不幸中伏而死。

  消息傳回主帥營,耶律修戈既震怒又自責。

  他們的父親同樣戰死於沙場,這使得當時還年輕就守寡的母親深受打擊,自幼就告誡戰爭殺戮的可怕,唯恐兄弟倆步入後塵。

  但或許是血液中流有遼人好戰的因子,耶律修戈少年時即背著母親參軍,征戰沙場屢建奇功,深得遼國蕭太后的賞識,封號護國大將軍,母親最後不得不接受事實,卻在死前要求耶律修戈允諾,絕不讓耶律撻琅倣傚。

  然而,悲劇還是發生了。

  耶律撻琅不顧兄長的反對,向蕭太后自薦隨軍出征,初時還能在耶律修戈的羽翼下受到約束,但隨著戰況吃緊,耶律撻琅一再請求領軍殺敵,沒想到竟是一去不回。

  「中鋒副將莫齊已經暫代軍務,領兵駐守于飛狐城。」探子報,「莫副將向大將軍請示,如何處理撻琅主將的遺體?」

  幕僚多建議送回大遼以國禮風光大葬,耶律修戈卻主張就地火化,日後再將骨灰送回遼國的祖墳安葬即可。

  耶律修戈十分愛護撻琅,然而面對撻琅的意外喪生卻表現出異常的冷靜,深沉的教人難以捉摸,但其實復仇之恨已在他心中燃起。

  「兇手處決了嗎?」耶律修戈誓言,要將害死撻琅的兇手碎屍萬段。

  「回稟大將軍,兇手已趁亂逃走,據信是投奔易縣的宋軍,藏匿於城裡。」探子說道。

  耶律修戈聞言,拳頭緊握。

  歧溝關一役失利,宋軍退師駐守易縣,遼軍圍城卻久攻不下,此刻正與幕僚商討攻佔易縣的對策,想不到殺死耶律撻琅的兇手就躲在城裡,耶律修戈誓言不管使用何種手段都要攻克宋軍最後一道防線。

  然而幕僚卻有不同的看法,雖然歧溝關一役大捷,但遼兵因久戰也出現了疲態,此時出兵絕非上上之策。

  再說圍城數日,仍有大批宋民入城避難,相信城內仍有足夠的糧食和妥善的防衛,相對遼國離國境甚遠,不論是在運送糧食或增援軍力上,都有相當程度的困難,所以一動不如一靜。

  遼軍只需圍城阻斷宋軍的增援,等城中糧草用盡,宋軍自然會棄城投降,遼軍入城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但是,耶律修戈已等不及了,時間消逝對他來說是一種折磨。

  「派人喬裝入城,查出糧倉的所在地。」他下令。

  耶律修戈相信,只要消毀城中糧草,就可以提早結束折磨。

  第一章

  北宋易縣

  城門口湧入大批躲避戰亂的災民。

  北宋與遼國正式開戰,宋師主動發動攻擊分三路挺進,東路由曹彬和米信兩位大將出兵雄州,中路由田重進率兵攻佔飛狐,西路由潘美和楊業出兵雁門。

  最初三路均獲克捷,收復各州得地甚豐,後遼國派出大將耶律修戈,於歧溝關大拜北宋東路軍,中西兩路因此被迫退師,所得之地復陷於遼,名將楊業也於此役陣中身亡,北宋國勢大挫,無力再作大規模的北伐。

  易縣距離大遼屯兵駐守的歧溝關僅十餘里,一旦遼兵舉兵挺進恐有失守之虞,是以對淪陷各州前來避禍的災民嚴厲搜查盤問,以防止遼國奸細乘機滲入。

  戰時嚴禁暴亂,偷搶拐騙一律處以極刑,並且當場抓到即當場處決,就連小孩老人都不能倖免。災民有親可投便投親,無親者,好一點的投宿旅店,差一些的就棲身在空屋破廟裡。

  夜裡施行宵禁,太陽西沉,百姓一律不得用火,當時正值十二臘月,天寒地凍,災民凍斃慘死異鄉之事時有發生,夜裡偷火取暖遭官兵發現處以酷刑之事也時有所聞,亂世下,民不聊生豈是一個慘字所能形容。

  然而,易縣還是有好人,收容災民救苦救難,像藺采蓁就是這樣的好人。

  她的父親藺孫原是易縣的地方官府老爺,然而戰事一起,易縣由朝廷派兵駐守後,他這個官老爺也算是名存實亡,處處受制於軍令。

  但是,就因為父親曾是地方官爺的緣故,商采蓁才能從官倉取得官糧來救濟災民。

  在戰時,官會存放的糧食只能用來支援戰地的官兵食用,任何私藏或侵吞都足以罪誅九族,以藺采蓁一個微不足道的弱女子,膽敢犯大不諱,又何來神通之能?

  原來藺孫是由科舉出身,歷經二十年的苦讀六次考試,到四十歲才謀得官職娶妻生子,日後年長漸感力不從心,便將地方征煙和上繳國庫的繁瑣事務交由長女藺采蓁統籌管理,她因此熟悉易縣的官倉地點與存放的糧食數量。

  不虞匱乏的倉糧也才得以保全易縣免於戰亂,鎮守糧倉的官兵多是舊屬,他們一向尊敬藺采蓁,便在暗中偷運少部份的糧食給災民。

  藺采蓁將荒廢的縣府舊園開放給災民棲身,讓老弱婦孺得以溫飽不受風寒雨淋,讓青年壯漢參與守城工作換取糧食,義舉深得災民之心,但為免官方起疑給藺采蓁帶來危險,關於她的事,災民一致三緘其口。

  這天氣溫特別低,一早就有消息傳來,說西街的破廟裡凍死了許多的災民,藺采蓁聞訊趕去卻慢了一步,眼睜睜看著士兵將一具具僵硬的屍體抬出廟外集體掩埋,不忍目睹之際,發現一女屍懷裡緊抱著嬰孩,那孩子尚有氣息,但或許是凍壞了、餓壞了,啼聲如同小貓垂死前的嗚咽。

  縣民看見這慘狀,除了搖頭哀歎老天無情之外,沒有人願意伸手救命,眼睜睜看著士兵抬著女屍連同嬰孩要一起掩埋,藺采蓁實在按捺不住,卻被身旁的家丁連伯給制止。

  「大小姐,有官兵在,這事咱們管不得。」連伯壓低了音量,就怕觸動官兵。

  「可是……」

  「大小姐,不要因為一念之仁,反而害了舊園的災民呀!」連伯勸道,並且說:「莫怪世態炎涼,只恨天不假年,只怨朝廷無能,百姓都自身難保了,又怎會為個嬰孩強出頭呢!說一句你不中聽的話,那嬰孩跟著他娘一起去,倒是好的。」

  想到舊園的災民,藺采蓁不得不壓制自己的衝動。當士兵將女屍扔進坑洞,嬰孩的啼哭聲隨即消失,藺采蓁鼻頭一緊,頓時熱淚盈眶。

  連同嬰孩共有十七具屍體,士兵費了一番工夫總算掩埋結束,圍觀的百姓大部份早已離開,等官兵收工撤離,只剩下藺采蓁和連伯兩人。

  她突然撲倒在黃土上,用兩手使勁掘土。

  「大小姐,快住手,挖不得啊……」

  連怕驚嚇的忙上前阻止,但他年歲已高,心急下竟一個不小心栽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連伯,要不要緊?」藺采蓁趕緊扶起連伯,跟著又彎腰掘土。

  「來不及了,大小姐,來不及了。」連伯粗啞的嗓音如同哀嗚,為那來不及長大的嬰孩一掬清淚。

  藺采蓁震慟,望著自己沾滿黃泥的雙手發怔,好半晌不能自己。

  「為什麼?」她仰天,痛心沉訴,「老天爺,你怎能漠視,怎能允許這種慘事發生?」

  她哭了。

  戰亂禍起,生靈塗炭,她看過太多太多的無奈,卻從不允許自己哭泣,就連父親失去官府實權,薪俸減半令全家生活開銷吃緊,她也沒有絕望或喪氣過,但這個不知名嬰孩的死卻讓她悲痛不己。

  或許正因為這個緣故,藺采蓁才會對他施以援手。

  事情發生在回程的路上。

  落日西沉,天邊一片金黃,與地上白茫茫的雪景相輝映,路上的行人卻無心關看美麗的夕陽,趕著在宵禁之前回到家。

  由於在破廟裡耽擱了許多的時間,藺采蓁在連伯的催促下,不得不加快步伐趕路。

  天冷,天黑得也特別快,夜幕瞬間籠罩大地,好在家門已近在咫尺,連伯正暗自慶幸能鬆口氣,就看見藺采蓁頭一轉往反方向走去,這可急壞他了,忙掉頭攔人。

  「大小姐,就算有任何天大的事,也得等明天天亮了,再去辦呀!」他苦口婆心的說,只差沒跪下來。

  年紀大,膽子小,但倒不是連伯誇張,就在前天夜裡,東街酒館一個叫大福的夥計,不知打哪兒載了酒貨要運回酒館賣,大福也實在不走運,過了宵禁被巡邏的士兵發現,遭了私運和私釀酒的禍事,到現在都還不見人。

  有人說一旦被關進軍營牢房,想見天日難如登天,也莫怪連伯大驚小怪。

  「那裡有個人。」藺采蓁說,兩眼直看著他。

  她老遠就汪意到他,當路上的人都趕著回家,他卻移步緩慢甚至席地而坐,她無法叫自己視而不見,終於忍不住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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