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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謝佩錡    


  她聲音哽咽地一字一句地述說:「昨天晚上,我被人——」她柔腸百轉,心海波濤洶湧,天曉得,她用了多少力量才鼓足勇氣將那最不堪的一幕全盤托出。 

  「不、不,你在騙我!」他臉孔倏然扭曲,整顆心都被這個傷人的謎底掏得空空的,他發出一聲顫抖的吶喊,「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然而,凝睇著她那泛白而淚光瑩然的面容,冰冷而殘酷的現實將他整個靈魂浸淫在夢魘裡,渾身的血液彷彿在這一刻凍結了。 

  「原諒我,思陽。」她不勝愁苦地哀聲求他。 

  他激烈地怒吼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我寧願不知道——」 

  他那幾近凌遲的目光逼出了她滿腔酸楚而悲愴的熱淚,她撲臥在床上痛哭失聲。 

  陳思陽痛楚地閉上眼,在這一刻,他的靈魂、神志彷彿被切割成兩半,一半是多麼渴望自己能心無芥蒂地伸出結實有力的臂膀,擁住痛苦而無辜的她,用他的深情撫平她的傷痛;另一半則嚴厲地批判她的輕率,竟因酒醉而失身。這兩股迥異的思緒撕扯著他,更燒灼了他的心。 

  老天!她就像是一朵清靈沉靜的水蓮,幽柔皎潔又不勝楚楚,他那樣小心翼翼地呵護著、憐惜著,為了替新婚之夜留下最瑰麗的回憶而謹守著君子之風,到頭來,卻落得花殘萎地? 

  這深深刺傷了陳思陽的男性自尊,他沒辦法寬宏大量的當作沒這回事。他逃開了,倉皇而狼狽地衝了出去。 

  沉重的關門聲像一根無情的鞭子,狠狠抽過段立蓮緊縮的胸口,她面無血色、精神幾近崩潰的放聲大哭,她知道一切都結束了,包括她的愛情、婚姻、事業都在這一刻完全粉碎了。 

  淚,像沒上緊的水龍頭,涓涓細流。 

  段立蓮沒有再回去「天鵝堡美語教育機構」上班,她害怕面對陳思陽以及他可能流露出的鄙夷目光,即使沒有,就算是同情她也受不了。 

  她在家裡等了三天,陳思陽沒有來,她不怨他。到了第四天,他給了她一通電話,希望她別怪他,讓雙方都冷靜一下再談未來。 

  「我們之間還有未來嗎?」她不願自怨自艾來博取他的憐憫,只是還沒學會狡黠,不知道掩飾情感。 

  「立蓮。」陳思陽在另一頭咀嚼著苦澀的滋味,期期艾艾的說不出保證未來的慷慨言辭。 

  她暗自苦笑,乘機向他提出辭職的要求。 

  「有必要這麼做嗎?」陳思陽問。 

  「我現在沒有心清上班,請你體諒,並且在伯父面前替我說明——」 

  「我懂了。」他的心刺痛地揪緊一下。「我不會向任何人提起那件事,至於我爸那邊,我會另外找個理由向他解釋。」 

  「謝謝!至於冰瑤——」 

  「冰瑤一樣可以來上班,你也可以,立蓮。」 

  「過一陣子看看吧!」她忍住滿腔的酸楚。 

  如果你還愛著我,為什麼你不來找我,思陽?你甚至吝於給我一個安慰,只因我在你心中已經不再完美如初了? 

  「立蓮!」似乎感應到她靜默中隱含的責備,陳思陽遲疑了一會兒,斟酌著字眼說:「我對你的感情沒變,只是——我一時間沒辦法接受你——我真的受不了——」 

  「我明白,你受不了我被人『捷足先登』。再見了!思陽。」她掛斷電話,倚著雪白的牆壁緩緩跌坐地上,失魂落魄卻哭不出來。 

  段立蓮沒去上班,加上反常的舉止,周冰瑤自然會加以詢問,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便在上班時間藉機試探陳思陽;陳思陽只以「兩人之間出現差異」隨意帶過。周冰瑤機靈的沒多問,只是大膽的對陳思陽表現出她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一面,常常中午兩人都一道用餐,不著痕跡的親近他。 

  她曉得他對她是沒有防備的,因為她是段立蓮的妹妹。 

  而在段立蓮面前,周冰瑤常有意無意的提起,「陳大哥好過分,每天都約不同的女孩子出去吃飯、看電影。」她還不服氣的咬著嘴唇哼著,「陳大哥這麼做分明是對不起你嘛!姊,我陪你去找他興師問罪,質問他究竟置你於何地?是否變了心?」 

  段立蓮心知自己已喪失了質問他的資格,聞言只是搖頭。「我和他分手了。別多問!冰瑤,拜託你。」 

  周冰瑤就等這一句話,讓她可以心無阻礙的倒追陳思陽。 

  段立蓮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最親近的人設計,只是單純的傷心陳思陽那麼快便「不甘寂寞」。當然,他的條件夠好,多得是身心清白的女孩子等著遞補她的位置,安撫他受創的自尊心。 

  陳思陽不會回頭了。 

  她親手捻熄了心中最後一絲希望。 

  又過了一個多月渾渾噩噩的日子,沉悶不樂的心情就是揮之不去。段立蓮知道自己再不振作起來,就沒有人能幫她。她不敢將實情告訴舅舅一家人,即使歐中原為了婚事終止早已發出了疑問,但她總是三緘其口不願多說。 

  她常常一大早就出門,並且不帶手機,存心不與任何人聯繫。她幾乎坐遍了台北的大小餐館與咖啡店,足跡遍及百貨公司及各大賣場,卻又雙手空空的走了出來。 

  她問自己,真的想找出「他」來嗎?她連他的面孔都拼湊不出來,如何在人海茫茫中指出他的罪狀?那種卑鄙無恥、惡劣下流、無品無德、該下十八層地獄的壞男人,真的找出他來,恐怕非但討不回公道,還會對她造成極大的傷害。 

  段立蓮並不天真,只是她不能、亦不敢想太多,她白天在外尋尋覓覓,到了夜晚,拖著疲憊勞累的身心回家,把自己摔在床上,閉上眼睛,很快地,被搾乾精力的她虛軟地游進夢鄉。 

  最近一次夢見「他」,又再次聽見「他」的聲音,「別怕,我會很溫柔的。」她跌入了充滿綺麗色彩、令人暈眩而狂野忘情的歡夢天地,她因為自己在夢裡回應他的激情而呻吟出聲,嚇得從夢中醒來。 

  「我怎麼會這樣了?」她一手掩住自己的嘴唇,一手按住胸口,不明白自己怎麼會作那種夢?「莫非我骨子裡是個狐媚女子?我那樣恨他,居然——」她羞愧得一整天魂不守舍、方寸大亂。 

  終於,她把自己逼得重臨「出事」地點,站在那幢造型典雅的別墅前,她再度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愚蠢得多離譜!有哪個歹徒會過了一個多月的平安日子後,又再度造訪被他下手的人家?等著被抓進牢裡嗎? 

  相反的,她在自找罪受!在自己難以癒合的傷口上灑鹽巴,痛得她五臟六腑再度糾結成一團。 

  「我到底來這裡做什麼?」她怕眼淚會奪眶而出,扭轉身子背向別墅,想走,卻有著前途茫茫的感覺。 

  「嗨!段立蓮。」突然有人叫喚她。 

  她愕然回頭,敞開的鋁門前不知何時走出一名高大頗長、英俊迷人的男子,他雙手抱胸、微瞇起眼睛打量她全身上下。 

  段立蓮凝望那雙清亮有神、正以饒富興味的目光打量她的眼睛,臉上不由自主地泛起紅暈,體內竄過一陣奇異的顫抖,從她的喉嚨直通向足踝。 

  他似乎察覺出她的困窘,不禁有趣地揚起嘴角,半真半假的開口問:「你在找我嗎?段立蓮。」 

  他那溫柔親暱的語氣似乎表示他以前就認識她了,她的困惑更深了。 

  「你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段立蓮囁嚅不安地問,躲不開那兩道令她心跳紊亂的灼熱目光。 

  「對了,你不知道我的名字,甚至也可能不記得我的臉。」那雙緊迫盯人的眼睛突然變柔和了。「我叫李飛凡,木子李,飛翔的飛,平凡的凡。」說話的同時,他的眸底似乎閃過一抹奇異、跳動的光彩。他回味著那一夜的纏綿,正預備向娥眉夫人調她前來時,她卻自動上門。 

  「你消息挺靈通的,知道我剛回國就自己找來了。」雖然他很渴望再次掬飲她旖旎醉人的氣息,但她太明顯的「企圖心」卻也教他的心戒備起來。「不過有一點很奇怪,你不知道我是誰,卻曉得找到這裡來。難道娥眉夫人忘了遊戲規則?她告訴你這幢別墅是李家的?」 

  多奇怪的男人,淨說些莫名其妙、卻又彷彿語帶玄機的話。段立蓮小心翼翼地打量他,怕遇見個精神異常的男子。不過,他最後一句話卻教她的心為之一動。 

  她鼓起勇氣問他:「你是這幢別墅的主人?」 

  「可以這麼說。」李飛凡扯出一抹冷笑,心想,外表清純的女人玩起把戲來果真唬人,若不是早知她的底細,真的會被她給騙了。 

  「對了,我的皮包——」 

  「在裡面。」玩把戲嗎?大家一起玩。李飛凡以一種好玩的心態來面對,「進來吧!」他逕自轉身先進去,並確定她會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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