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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席絹 可她、可她居然…… 婁恬完全不清楚他心中的哀鳴與天人交戰似悲又似喜的,甚至還對他露出了一抹溫柔的淺笑,加深他自我煎熬的災情。 「方纔一直走,我有些累。可否先在此歇歇腳呢?正好這兒景致不錯,坐著賞景喝茶正好。」 那美麗的笑是一支飛箭,「奪」地一聲,準準射進他防禦能力太過脆弱不堪的胸口! 如果靈魂跟影子是一般樣的,那麼祝則堯相信此刻如果他走動了,他身後地上那抹影子必然無力跟隨,而且還會呈現整團蜷縮在一塊兒抽搐的異象,而那影子的胸口處必然貫穿著一支箭矢。 「祝公子?祝公子?」婁恬等不到他的回應,連喚了他好幾聲。她似乎太常看到他對著她發楞了,而這不知為何,竟讓她心裡莫名地感到愉悅…… 「呀!喔喔,呃,婁小姐累了的話,就在這兒歇息一下無妨。」他移開眼,裝作在找合適的地方休憩,然後指著最近的棋室道: 「到那裡邊坐坐吧,我去樓下喚人燒水!」 「不用麻煩了。今日有些熱,不適合再喝熱的,我讓寶心備了一點茶點與甜湯,一起用吧。」 「喔,那……多謝了。」他抬手點了點鼻尖,順手揮去了幾滴汗。那汗,不知是天氣熱的來由,抑或是對她苦苦抵抗的結果。 他們走進棋室時,寶心已經把茶點布了一桌,看來好不可口。 婁小姐溫雅高貴的大家氣質,加上伶俐無比的丫鬟,在在讓祝則堯好奇著她們的來處,以及出身。 對她,他有太多的疑惑。 但老實說,他對別人的好奇心向來不太多,幾乎可說是漠然的。怎麼對她就—— 一定是她太美麗的關係!沒別的了。 他正忙著應付自己始終平靜不下來的內心,沒有開口。而婁恬就先說話了: 「據聞『川流行』是永昌城最富盛名的土地掮鋪,裡頭的夥計都是售屋的一把好手,向來沒有川流行賣不出去的宅子與土地。是這樣嗎?」她來到永昌城一個多月以來,接觸了很多掮商,原本川流行就是她下一個要接觸的掮號,倒沒料到因為恬靜居,而提早了。 這是個安全的話題。祝則堯精神一振,小心不讓自己去直視她那雙剪水大眼以外的地方,那麼一來,他的呼吸就能平順一些、他的心跳就可以安穩一些。 「是的。敝號代售宅、地的成果是有目共睹的。事實上永昌城之所以會有中介土地的行業出現,就是由川流行帶頭起來的。以前大伙買屋賣屋的,總是自己來,但也耗時費力又惹來諸多糾紛。無法撥空自個兒處理的,通常委託鄰人代辦,也不甚牢靠。於是有了我們這種行號的興盛,事業做得成功與否,則端看給人的誠信感夠不夠了。」 婁恬點頭,臉上的淺笑始終沒收起來。 「你很喜愛你的工作吧?」他談起自家商號很精神呢,不像每每望著她時,都直楞楞的,有些呆。 究竟,哪一面,才是他真實的模樣呢? 祝則堯怔了下,扯著面皮,讓臉上的笑容持續。 「算是吧。」喜不喜歡的事兒,他從沒想過。這種事,也不必多想的吧。 「算是?」她偏著螓首,抓攫到他眼中閃過的一絲冷淡。 「川流行給的佣金極優,當然是不錯了。所以許多人搶破頭想進來呢。」他笑得更燦爛,整個人看起來俊朗不已。他真是好看的一個男人呀!連對他印象不佳,覺得他太過油嘴的寶心看了也忍不住臉紅。 但他眼裡沒有笑意。婁恬只注意到這一點。 「你也是搶破頭才進川流行的嗎?」她不動聲色地陪笑問。 不要看她的笑,只盯著她的眼看就好了。定心、定心!眼珠子別亂瞟!不要去注意她有多麼美!那一點也不關他的事!千萬要記住! 「不,我是請家人安插進去的,沒跟人擠。你知道,這樣省事多了,上頭有人撐腰,受到關照多些,日子自是好過不少,不必與別人相同的作牛作馬,就算有時沒賣出半幢宅子,也還是領得比別人多呢。」 寶心聽到這裡,臉也不紅了,嘴也不笑了,一雙利眼直瞪著這個儀表堂堂的男子,不敢相信他居然是那種定後門、而且還走得沾沾自喜那一類人!簡直是個空心大老倌、繡花枕頭,太沒出息了! 婁恬靜靜地看他,並不發表任何評論,由著他愈來愈自在地打著哈哈,一逕說著沒出息的話而不阻止。不知道他這是存心還是下意識,總之他似乎不打算留給她一個優良的印象。太刻意了,演得有些糟呢! 為什麼要在素昧平生的她面前,把自己塑造成吊兒郎當呢? 「哎呀!光說我,可就乏味了,真是沒什麼好說的。如果小姐不介意的話,可否說說你們是打哪兒來的呢?」他順勢將話題帶向她身上。「雖然這樣問是太過唐突了些,不過,實在是因為從來沒有年輕女子出面談買賣宅子事宜的,我想你們這些日子以來怕是受過一些閒氣吧?」 「不妨的,」婁恬搖搖頭,「都是些小事。」那些所謂的閒氣,到底是不敢在她面前明目張膽地說,也就沒有什麼氣不氣的了。她管不了旁人的臆測,也無須為他們的好奇提供解答。 「小姐好氣度。在下好生佩服。」他拱拱手,探問著:「小姐這樣非比尋常的氣韻,若不是出自官家,必然也是殷富的書香門第吧!」 猜得很是精準。是她身上具備的線索太過明晰?還是他觀察人的能力特別高強?她始終正對著他的眼看,沒有移開。 她發現,他有一雙墨黑而犀利的眼,縱使他總是設法隱藏;而大多時候,他的隱藏應算是成功的。若不是她一直瞬也不瞬地看著他,恐怕完全無法察覺那些極之細微的小小變化。 他——是那種把心思藏得很深的人吧? 「不敢當。家父未仙逝前,算是薄有文名。」 「呀!抱歉,在下不知令尊——」祝則堯立即神色嚴肅地表達歉意。 「沒關係。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婁恬搖頭,語氣輕淡地說著。 祝則堯心裡猜測婁小姐的長輩們怕是都不在了,否則不會任由這麼一個花樣年華的少女出門決議買賣宅第事宜。 她……竟也是孑然一個人嗎?這樣美麗、看來富貴雙全的女子…… 他的神思兀自恍惚,方才辛苦撐起的浮誇油面,一下子全潰散光了。 啪啦啪啦啪啦—— 是腳步重重踏在檜木階梯上的聲音,跑得相當急切。但這還在非常遠的地方,普通耳力尚未能及。 祝則堯雙肩突然一挺,凝神細聽,是阿丁的腳步聲;不過除阿丁外,還有另一個人。 而寶心的動作是立即的,她將帷帽拿過來,仔細給小姐戴上。祝則堯微詫地掃了眼她們,多看了寶心好幾眼。 ……他早看出來婁小姐身邊的這兩個丫鬟有點武術底子,但沒料到其武藝的修為竟是如此不容小覷!莫怪她們一行三人就敢這麼出門遠行,連個男僕、護院伺候也沒有。 不一會,阿丁喘吁吁地跑進來,急得連敲門的規矩都忘了。 「堯少堯少!周必安來了!他不知打哪聽到你今天帶人來這邊看房子,就跑來了,我阻擋不了!他來了——哎唷!」沒說完,他瘦小的身子就給身後的人一把揮開。 祝則堯快手扶住險險往桌角撞去的阿丁,臉上無任何情緒地望向來人。 「則堯兄,聽說你有了第二十二次機會可將恬靜居給賣出去,我擔心你又搞砸了,趕緊在百忙之中抽空過來關心一番,看能不能助你在這個月的績效上好看一些。」站立在門口的是一個二十三、四歲的男子,約莫與祝則堯一般高,長相算是端正,可惜掛在臉上的表情太過不懷好意,整張嘴巴咧得歪歪的,說是在笑,還不如說他只是在扯著嘴皮子罷了。 「必安兄,你今兒個不是正忙?老爺子剛拔擢你為行辦,日後身兼二職,有得你忙,怎好勞你費神擔心我這個月的成績?則堯萬萬不敢耽誤必安兄的大事。」 「哈哈哈……別客氣了。對我來說,身兼兩職是忙了些,但還不至於教我忙到連同梯之誼都不顧呀!則堯兄,我倆是兩年前一同進『川流行』的,我是步步高陞,你卻是給後浪們擠得迭迭後退,也不能說是沒有建樹啦!但我總忍不住替你憂心起來呀,再這樣下去,恐怕老爺子也保不了你哪!所以我一聽說有人相中了恬靜居,即刻拋下所有要事趕來,就是要助你一臂之力。」周必安說完,轉向婁恬看著。從她們的衣著上打量著其身家的高低,非常的無禮,就這樣冒失地盯著人看,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