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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呂星    


  她就像強暴得逞的歹徒,在風雨交加的夜裡,盡情地狂笑著。

  「喂!你笑夠了沒有,還要不要逛街啊?」明月不耐煩地拉著她的手。

  「握!」雪紛這才醒了過來,與明月繼續壓著馬路。

  突然,明月大喝一聲,「雪紛,你看。」她指著一攤賣小狗的攤販。

  「哇!好可愛哦。」她拉著明月越過馬路,蹲在一堆小狗面前,順手抓起一隻,開心地抱在懷裡。

  「這一隻八千塊。」

  她們倆抬頭一看二位長得像奇怪叔叔的老闆挖著鼻孔對他們猛笑。

  「八仟,你坑人啊!」明月白了他一眼。

  卡見老闆不慌不忙地彈了一下鼻屎,用略帶鼻音的聲調說:「因為它有身份證。」

  「我還有健保卡哪!是不是蓋一格可以換一隻啊?」雪紛抓著明月正欲離開時,突然又看到了她父親,她趕緊跑過去。

  「爸,你又把錢拿去喝酒。」她凶巴巴地道。

  白正清看了一下雪紛,言詞閃爍他說:「嗯!沒有,這個,這……」他趕緊將酒瓶收到身後,「這個是飯後附贈的飲料。」

  她將酒搶了過來,「附贈飲料,有人送整瓶的嗎?而且還是米酒頭。」

  白正清不好意思地播著頭。

  「爸!我要跟你說幾次你才會聽呢?」她氣得將酒扔到地上。

  他趕緊蹲到地上撿起來,擦著酒瓶說:「別浪費了。

  雪紛看了直搖頭,她往前娜一步,彎下身子,撥撥父親額前垂下的劉海,「爸,我知道你對於媽的死一直耿耿於懷,但是人都死了,你再自責也沒用啊!」

  雪紛的母親為了要幫他還賭債,於是不眠不休地工作,木但勞累,而且又沒吃什麼補品,終於因大過勞碌而倒下,從此與世長辭。

  而白正清一直將這件事怪罪在自己頭上,所以至今都無法振作。

  他慢慢地站起來,拍拍雪紛的手,然後轉身悄悄地離去。

  雪紛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相當難過,眼淚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明月幫她拭去臉上的淚水,「雪紛,你別難過了,老天爺不會讓我們永遠過苦日子的,我相信憑我們一雙勤勞的手,一定可以闖出一番成就的。」明月的眼神堅定,眼角閃著光點,眼波逐漸流向遠方,右手還緊握著拳。

  「嗯!」雪紛握著雙拳,亦隨著她的眼波流向遠方。

  ☆

  今日一大早,龍駿就坐在沙發看著報紙等雪紛。

  八點一到,仍不見雪紛的影子,也沒有皮皮的吠叫聲,他開始有點坐立不安,撩開窗簾一看,只見她正拿著早餐喂皮皮,難怪它不亂叫,他頗感安慰,打開大門,走了出去。

  雪紛一看到他,趕緊站起來,拿著一份早餐說:「給你。」

  他一時忍俊不住,笑咧了嘴,心想,叫她穿保守一點,沒想到,她居然穿著一套褐色的洋裝,配上一隻老人鞋,一副「阿婆」的打扮,臉上畫著兩顆圓圓的腮紅,頭上還插一朵紅花,他實在無法克制地開懷大笑。

  她一臉茫然。「喂!你笑什麼,我手很酸那!」

  「謝謝。」他接過早餐,忍不住地笑說:「你怎麼會有這套衣服?」

  「原來你在笑這個啊!是你自己就要穿保守一點的,我哪有那種衣服,只好向房東太太借,你看,她還幫我畫妝那!」

  「我看到了。」他憋住笑意說。「你照過鏡子了麼?」

  「我差點來不及,哪有時間照鏡子?」

  「你住哪?」

  「中壢。」

  「中壢!」他突然覺得自己實在不該笑她,「你怎麼過來的?」

  「通車啊!」她一邊回答一邊逗著皮皮。

  他看她一副天真的樣子,心中居然有點心疼,握著手上的早餐—包子。豆漿,記憶中好久沒吃過這種東西了。他叫了叫她,「走吧,我們進屋去。」

  「嗯!」她跟著他進屋。雖然昨日已進來過,但是豪華的屋內擺設,仍讓她不由自主地眼神亂飄,她坐在搖椅上晃來晃去。

  「你吃早餐了嗎?」他打開豆漿倒人碗內。

  「我不吃早餐的。」

  什麼?這麼說,她是專程為他買的嘍!這實在令他太感動了。原以為,她是一位勢利的傢伙,沒想到原來她也有善良的一面。他端著手上那碗豆漿,遞給她說:「早餐不能不吃,把它喝了。」

  「我不喝豆漿的,」

  「那你為什麼要買?」

  「因為便宜啊!反正又不是我要喝的。」

  匡!一把重五百公噸的鐵錘打在他的頭上,本以為她會說什麼動人的話。沒想到居然回答得如此誠實,他播了播頭說:「對,便宜就好。」突然,他聲量轉大,「既然便宜,那你還不吃,以後不准不吃早餐。」

  哼!霸道,這個他也要管,反正有沒有吃,他也不知道,就隨隨便便回答了,「是,大爺。」

  「那麼你先練習念國語注音,來,過來這裡。」他叫她坐在會議桌旁,「來戴上耳機,跟著念。」他遞給她一張國語注音表,「我去幫你弄早餐,你要吃什麼?」

  「你會弄嗎?」

  「當然。」他自負他說。

  「那麼,給我煎兩個七分熟的荷包蛋,一個草莓三明治及一份花生三明治,還有一杯大杯的柳橙汁。」她故意刁難他,言畢,她將耳機音量轉大,開始練習。

  她可真不客氣,居然點那麼多,而且連句謝謝都沒有。

  ☆

  哼!她一定以為他不會弄早餐,實在大小看他了。三明治,簡單;荷包蛋,沒弄過。

  他脫下西裝外套,往廚房走去。

  過了二十分鐘——

  雪紛站在廚房門口,見一個大男人穿西裝拿著鏟子,離鍋子半公尺遠,墊著腳尖,一副與荷包蛋搏鬥的樣子,她覺得實在有趣,看他那麼認真地煎蛋,不忍中斷他,只是靜靜地看著。

  而他一直沒察覺到,雪紛正站在背後,他專心地忙著打蛋,放盆,臉上滑下一顆顆緊張的汗水。

  雪紛偷偷又溜回會議桌。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將成品端了出來,放在她面前,得意他說:「來吃早餐吧!」這是他第一次下廚,也為自己做了一份,他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嘗嘗,於是拿起筷子,用力一夾。

  可是雪紛吐了一桌,直喊,「你想謀殺婀,弄那麼鹹。」

  她跳了起來,衝向廚屠,「我受不了了,水。水。水。」

  真的假的,這麼大的反應,真是太不給面子了。他夾起一顆荷包蛋送進嘴巴,轟——一顆原子彈在他嘴裡爆炸,他衝向廚房,只見她早已準備好一大杯水,不慌不忙地遞給他。

  她拍拍他的肩膀說:「不錯。不錯,老闆就是老闆,連煎蛋都有自己的風格,幹得好。」她捂嘴竊笑溜出廚房,留下拿著水杯猛灌的龍駿。

  ☆

  整個早上,他只教她念國語注音,從ㄅ、ㄆ、ㄇ、ㄈ到ㄤ、ㄥ、ㄦ不知念了幾百遍,他要求相當嚴格,只要有一個注音念得不標準,馬上叫她重念。

  高中輟學的雪紛,從沒那麼仔細念過國語注音,原本以為,國語只要能溝通就好,何必咬文嚼字,怪彆扭的。

  誰知道,龍駿洋洋得意他說:「國語念得標準,代表一個人的氣質,而且多少會令人誤以為是名流之士。」

  唉,台灣人,說什麼國語,台語不是很好嗎?不但本土,而且罵起人來,順口又有氣勢。下次選總統時,一定要投給民進黨,省得大家為念國語,一天到晚咬破舌頭。

  她心裡雖這麼想,面對龍駿那雙緊迫盯人的鷹眼,實在教她絲毫不能鬆懈,雖然他沒罵她,但只要她一念錯,他就會板起一副撲克牌臉,冷冷他說:「重念。」真想用電擊棒電他,看他還敢不敢那麼神氣,這樣的念頭在她心裡盤旋著,久久不能散去。

  中午吃飯時間,龍駿叫人送來兩個便當,雪紛總算能稍稍休息一下,他們坐在餐桌旁,一打開便當盒,她的眼珠差點掉出來,太豪華了,從沒見過便當也能有如此菜色,一碗白飯,一隻炸雞腿,一條糖醋魚,一份脆炸大蝦,一份炒青菜,一碗蟹肉燴魚翅,一塊巧克力甜糕,另附一杯冰咖啡。

  本來毫無食慾的她,現在已垂涎三尺,用力扒開筷子,虎視耽此地盯著美食。

  「吃啊!」他邊吃邊說。

  「嗯!」她點頭捲起袖子,準備開動,卻被他遏止「不准捲袖子。」

  美食當前,不跟他計較,她乖乖地捲下袖子,然後,如餓鬼出籠般地開動,動作之快,就像有十幾隻手夾著不同的菜,拚命往嘴裡送。

  他原本想糾正她的姿勢,想一想,算了,待課程到了再教她吧!看她吃得津律有味,他也樂得食慾大開。

  她進攻到一半,突然,冒出一句,「哇拷!雞腿沒熟,真他媽的!」

  ☆

  這句話像一桶冰水,淋了龍駿全身,他瞇著眼,翹起一邊嘴角說:「不准說髒話。」早知這就請她吃荷包蛋,看她還敢不敢說髒話。

  又不是故意的,只是纖解一下情緒而已,那麼凶幹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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