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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蘇殊 那邊,依羅島的僕人們已布好劍陣,銀光閃動間,已將葉淮穆團團圍住,一時間,刀光劍影。 楊素將裴傾輕輕放下,對著趕來的翠兒與碧兒道:「好好照顧夫人。」 裴傾急道:「你受傷了!」 楊素回頭,看著她,眼神中又一次露出了那種複雜得不可捉摸的目光,輕點一下頭,柔聲道:「我知道,不過是小傷,沒事的。」說罷右手一動,一把軟劍自腰中拔了出來,迎風一抖,變得筆直。 原來,這就是他的兵器,而剛才,因為抱著自己,設法拔出來,所以只能一味地閃避,最後,還因為不想讓自己中劍而受傷……裴傾心中百成交集,愧疚與不安一齊湧了上來。 裴傾啊裴傾,一個男人,肯這樣對你,這表示了什麼,難道還不明白嗎?而你卻一味胡鬧,要問他愛不愛你,難道那單薄的言語,就那麼重要,比真實的行動還重要麼?你是傻子!你是傻子!你是傻子—— 望著加入圍攻陣中楊素黑色的身影,裴傾忍不住淚落如雨。碧兒和翠兒在一旁看著,勸慰道:「夫人,別哭了,您在這與事無補,您的衣服那麼單薄,大病初癒,身體很虛弱,經不起這般折騰的,還是先回房吧。」 「不!我不回房,我要在這看著。」裴傾固執地搖頭。楊素,在這危難時刻,我怎忍心離你而去呢? 剛說完這句話,就聽到楊素在劍陣中厲聲道:「翠兒,碧兒,送夫人回房去!」 「是——」二人應了一聲,道:「夫人,請跟我們回房吧,這是楊素大人的命令。」 「不!我不走!我絕對絕對不走!」裴傾淚眼朦朧,輕泣道,「這個時候,我怎麼能回房?我怎麼放心得下呢?不要逼我,我不回去!」 翠兒與碧兒頗感為難,對望一眼,都沒了主意。 就在這時,那葉淮穆不知怎麼身形一轉,竟跳出了劍陣,直向裴傾撲來!翠兒碧兒大吃一驚,上前攔阻,卻被他「噗噗」兩掌拍倒在地,楊素驚叫道:「快保護夫人——」語音未落,裴傾只覺肩上一緊,已被葉淮穆一把抓住,接著頸上一涼,葉淮穆手中冰涼的劍已橫上了自己的脖子! 「你們全住手!不然我就殺了她!」葉淮穆又開始笑,詭異而陰森。 楊素的手握緊成拳,沉盧道:「都把劍放下!」 「嘿嘿嘿,那就對了!誰要是動一動,我就殺了這個美人兒。聽說她是第七個新娘吧,倒是滿特別的,難為你如此關心她的安危,嘿嘿嘿!」 裴傾被葉淮穆要挾著,動彈不得,只能望著楊素,眼神淒切。對不起,對不起!我連累你了…… 楊素臉上著急的神情慢慢淡去,換上的是漠然,道:「葉淮穆,你想怎麼樣?」 「不想怎麼樣!只要你交出你娘生前得到的那本至尊寶箋,我就放了她,而且此生再不踏足依羅島半步。」 楊素冷冷地笑,道:「不可能。」 「不可能?」 裴傾立刻感到自己脖子上的劍緊了一緊。 楊素目光中擔憂之色一掠而過,又復平靜,緩緩道:「至尊寶箋乃家母所藏,我也不知道放在哪.沒法交給你。」 「這話拿去騙騙三歲小童還差不多!好,你不給,就休怪我無情!」葉淮穆將劍又貼近了幾分,冷笑道,「你真不要她的性命了嗎?」 楊素沉默片刻,一字一字地道:「我向你保證,如果你敢傷她一根毫毛的話,就休想走出這依羅島半步!」聲音威嚴之極,帶著說不出的堅定意味,似乎只要他說出來,就一定能做得到。 葉淮穆不禁打了個寒噤,但立刻用冷笑掩飾過去,道:「嚇唬我?我不怕!被你關在那見鬼的樓裡那麼多年了,什麼苦我沒受過?告訴你,如果這次我得不到至尊寶箋,那麼,拉個漂亮的小女娃陪葬,也是蠻好的!」 裴傾的臉因葉淮穆施加在她身上的力度而痛苦地扭曲著,忽地張嘴狠狠地咬住了葉淮穆的手,葉淮穆吃痛,大叫一聲,分了神,就在那一瞬間,一道銀光飛過,裴傾只聽見葉淮穆大叫了一聲,然後身上的壓力一下子消失於無形,一隻手將她拉到了一邊。手溫暖,衣袖漆黑,正是楊素。 「我——」裴傾剛要開口說話,楊素就制止住了她,回頭向某處看去,裴傾順著他的目光瞧去,就看見葉淮穆整個人蜷曲著在地上不住打滾,叫聲淒慘:「啊!啊——啊——」 「他怎麼了?」裴傾不禁問道。 楊素漠然地注視著葉淮穆,冰冷的語音不帶絲毫感情:「我說過,你這次是逃不掉的!這世上僅存的最後一滴『銀雪』,我本來嫌它過於霸道而不願用的,是你逼我的。」 銀雪?!裴傾心頭一驚。江湖上排名第二的暗器,巨毒,其速如電,據說已經失傳許多年了,沒想到最後一滴竟在楊親手上。 葉淮穆聽了這句話後更是面色如土,大叫道:「你竟這樣對我?你竟用『銀雪』傷我!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叫聲越來越淒厲,也越來越微弱,過得半盞茶時分,只見他手腳都抽搐了幾下,再不動彈了。 天空中,飄起了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飄落在他的屍體上,並不化去。 裴傾雖恨他,但見到這樣淒慘的死法,也覺心驚,低聲道:「他死得很痛苦啊。」 「他活該。」楊素冷冷地說了一句,見裴傾神色有異,便放柔了聲調,道,「此人無惡不作,早就該死了,六年前少主因曾經許下的一個承諾而不得不放過他,將他囚禁起來,沒想到六年後他又跑出來作惡,還侵犯了夫人,活該痛苦地死去。」 裴傾心頭一暖,垂下了頭,抿唇笑了起來。 楊素握住了她的手,道:「夫人,你的手冰涼,快回房g巴。」 碧兒與翠兒走了過來,扶起了裴傾往房內走,裴傾邊走邊回頭看,風雷中,楊素盯著地上葉淮穆的屍體,臉上卻沒有絲毫勝利後該有的喜悅,反而帶著種莫名的哀傷和後悔。 難道——他其實並不想殺了葉淮穆? ** ** ** 「夫人,快穿上衣服暖暖吧,您都凍得快像冰人了。」翠兒取來了棉襖,為她細細穿上,邊穿邊道:「夫人的新衣服做好了,碧兒已經去拿了,夫人等會兒試穿過要是沒問題的話,後天就可以正式穿著去祭拜海神了。」 裴傾一驚,笑容僵在了嘴邊:「那麼快?今天是什麼日子?」 「今天是甘九,明天是大年三十,後天就正月初一啦!少主明天就回來了,後天和夫人拜祭過海神後,夫人就算得上是依羅島正式的女主人了,羅家的家譜上就會寫上夫人的名字。」 裴傾忽然覺得很冷,寒意由手和腳往上蔓延,襲遍了全身,即使穿著衣服,卻也無濟於事。翠兒打量著她的神情,驚道:「夫人,您怎麼了?是不是又有哪裡不舒服了?」 裴傾搖了搖頭,在窗邊慢慢坐下,目光望將出去,看著後院中的那株梅樹,一陣寒風吹過,「啪」地吹折了一枝梅花,在風中翻舞著,墜落到了地上。不一會兒,便被風雪所淹沒…… 難道我真的逃不開,如這枝梅花一般的命運麼? 暗室中,碧兒直直地站立著,恭聲道:「夫人只是坐在商邊看梅花,像是癡了一樣,沒有其他的反應。」 黑暗中,一個聲音低低地「嗯」了一聲,道:「行了,沒你的事了,遲下吧。」 「是——」碧兒轉身離去。 黑暗中的那個人低聲道:「終於快到那一天了……裴傾啊裴傾,你會是依羅島的奇跡麼?」 ** ** ** 水晶製成的沙漏,靜靜地擱放在床邊的小几上,裡面雪白的沙子緩慢卻又不停地住下墜落。裴傾身穿一件與白沙一樣顏色的小襖,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一語不發。紅燭遠遠在桌上燃燒著,光線照到她身上時.已極為黯淡,流動著說不出的陰鬱和煩悶。 房門輕輕地開了,黑袍在風中,水一般的波動,穿著黑袍的那個男子,輕輕地帶上了門。 裴傾沒有動,目光仍是停留在沙漏上,彷彿那已是她惟一在乎的東西。 一聲歎息輕輕地響起,一枝梅花遞到了她的面前:「經過院子,發現被雪花所掩蓋著的這截斷枝,不過其花卻未落,仍是鮮艷異常。」 裴傾淡淡地道:「花此刻雖然還沒有謝,但脫離了枝幹,缺乏養分,終歸是會於枯的,只不過是剎那間的芳華罷了。」 楊素默默地凝視著她,忽然伸手.用修長的手指把那枝梅花插在她長長的秀髮間,道:「即使只是剎那間,卻也已足夠了,不是麼?」 裴傾慢慢拾起眼睛,視線由他的手而上,看到了他的臉,最後停在他的眼睛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