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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頁 嚴沁 「世界上沒有人不夢想愛情,是不是?」他說。 她一窒,不敢再接腔。再說下去——她怕不可收拾。 「你一直在台灣唸書,做事嗎?」她聰明地轉開話題。 他揚一揚右手,她看見一個設計精巧的戒指。 「我曾花了兩年時間去買回這個戒指!」他說得幽默,也有一絲自嘲。 「美國?」她再問。不是關心,這個題目不傷大雅。 「很世俗的一個地方!」他不置可否。「高度物質享受,緊張的生活,強烈的競爭,到處都是壓力!」 「怎麼這樣說?台灣的年輕人誰不嚮往那兒?」她說。 「嚮往是一回事?去到那兒實際上又是另一回事,」他搖頭,很認真地。「想像往往是最美好,最如意的!」 「這是留學回來的人說風涼話嗎?」她笑起來。 「絕不是風涼話,我是那種人嗎?」他輕輕歎一口氣。「我弟弟比我聰明,他就不選擇留學,他將來的發展一定比我快!」 「你弟弟也大學畢業了?」她隨口問。 「兩年了——哦!你或許會知道他,他在你以前的大學做助教,」他也順口說,「你是中興的——」 「程——之洛?!」耐雪變了臉色。天下有這麼巧的事嗎?程思堯會是程之洛的哥哥? 「你認識他?你怎麼不早說?」他又意外又高興。 「不——熟!」她低下頭。心中七上八下,她真後悔這麼貿貿然叫出之洛的名字,若思堯去問之洛,輕易的就可以從文蓮那兒知道她的一切。 「他的未婚妻林文蓮——啊!是你那一系的,一定認識了吧?」他似乎感興趣。「我怎麼從來沒想到呢?我真蠢,是不是?」 「若是早知道——你就不會錄用我了?」她勉強說。 「為什麼?錄用你與他們全無關係,」他詫異地。「耐雪,你好像不喜歡我提起他們?」 「怎麼會呢?」她情緒一下子低落了,思堯是之洛的哥哥,她的一切豈不就要暴露出來了? 「事實上之洛跟我很少接觸,見面都少,」他解釋著。「他忙他的,我忙我的,我和他的時間配合不起來,我們兄弟倆——」 「不需要解釋的,程經理,」她長長透一口氣。「你們兄弟的一切和我完全無關,不是嗎?」 思堯呆一下,耐雪的口氣一下子冷淡了,和一分鐘前幾乎完全不同,就因為之洛是他弟弟?她和之洛——當然沒有關係,之洛早就和文蓮訂婚了,她——為什麼?他知道不能再談這件事,否則一天的氣氛都破壞光了。 「耐雪,我們是朋友,你還叫我程經理?」他輕鬆的。 「你是程經理!」她淡淡一笑。 「現在不在公司,不是上班時間,」他笑。「耐雪,你不能換一個令我心情輕鬆的稱呼?」 「那——程先生!」她不看他。之洛是他弟弟的事橫在心中,雖然她不在意思堯對她的印象好壞,她根本不喜歡他,更不希望他追她,但——無論如何那是件難堪的事。 「程先生!」他輕輕敲打駕駛盤。「我起碼五十歲了!」 「二十歲的人不能稱先生嗎?」她被他的神情和聲音引得笑起來。「先生是尊稱!」 「我情願你不尊敬我,只當我是個普通朋友!」他說。 她皺皺眉,沉默著不再出聲。她是不該跟他來的,她明知他對自己有好感,她是——明知故犯,真是錯得一塌糊塗。看吧!他們幾乎已經找不出可以談下去的話題了,再處下去,會是怎樣尷尬的場面? 汽車從中壢轉進石門,地勢越來越高,人車也越來越少,更多的青草味、泥土味,甚至於還有使人回憶到童年的牛屎味,石門——他要帶她去哪兒? 「啊!」她突然醒悟。「我們到石門水庫!」 「很聰明嘛!」他促狹地笑。汽車已停在石門水庫入口賣票處。 「已經到了?」她紅了臉,很有少女味道的羞澀。「我沒看到這入口處,我真是突然想到的!」 「你真緊張,又小心眼兒!」他開玩笑。「來,讓我帶你到水壢上去看!」 「不,我不去,我怕高!」她直搖頭。「一到高處我就頭昏,彷彿就要跌下去似的!」 「懼高症!」他搖搖頭。汽車又往前駛。「水壢不高,只是一座長長的橋,從橋上往前望去,近處山巒,遠處鄉村,還有雲,還有炊煙、樹木,還有河流,你說像什麼?」 「一幅國畫?丹青山水?」她反應極快。 「你願走進畫裡一遊?」他凝望著她。 她心中一陣莫名猛跳,要怎樣才能拒絕,才能逃開他明顯的攻勢? 「啊!到了!」她指著車外。「就是這座橋嗎?」 他微微皺眉,不聲不響地把汽車停在橋頭。耐雪咬著唇,迅速地推開車門。 「慢著,」他握住她的手臂。「耐雪,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或是你心中有什麼顧慮,但是——我不放手,我等你已經等了三十三年,你知道嗎?」 像一粒石子投入水中,耐雪心中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這樣的男孩,這樣的感情,她不是心動,卻是煩惱,他的條件好得令她——她可抗拒得了? 「我——不明白你說什麼?」她低下頭。 「你明白的!」他輕輕放開她。「耐雪,打開你的心扉,讓我進去,若有任何困難、阻擾,讓我們一起解決,好不好?」 「不——」她一驚,轉身跳下車。「程——程先生,能不能不說這些?你不覺得——太突然?太快?」 「可以!我不說,」他鎖好車也跟著下來。「別叫我程先生,好嗎?叫思堯!」 她紅著臉矛盾得掙扎了半天,她知道他的眼光一直在她臉上,她避不開,逃不了,整個石門水庫山谷中似乎只有他們倆,她幾乎是進了他的那幅畫裡—— 「好,思堯,」她長長地透一口氣,叫他名字也並不表示什麼,她的心中依然只有天威,她愛的是天威,她將來嫁的也必是天威。「別再令我難堪了!」 「我是在令你難堪嗎?」他皺眉。他不明白,難道她完全對他無意? 「我——我不知該怎麼告訴你,」她好為難。「我的環境——並非你想的那麼單純!」 「哦?!」他好意外。 「以後——我能告訴你時一定告訴你,」她真誠地說,「無論如何,你是——我惟一的好朋友,相信我,思堯!」 他凝視她一陣,雙手緩緩放在她肩上。 「我相信也很感謝你這麼說!」他的聲音溫柔、深情,他已經在愛她了,是嗎?是嗎? 「耐雪,我是個很有耐性的人,我現已等了三十三年,我會再等下去!」 「你——」她眼睛一紅,眼淚湧了出來,聲音哽住,再也說不出話。 「耐雪,耐雪,你心裡有什麼煩惱,有什麼苦楚,有什麼困難,都告訴我,別折磨自己,讓我替你分擔,好嗎?」他輕拍著她。「你相信我,無論是什麼——我都真心願意為你擔當,真話!」 耐雪再也忍受不住,靠在他的胸前低聲哭泣起來。沒有人對她這麼好過,從來沒有,母親的嚴厲,天威的暴躁,她心中只有委屈,她從來沒有得到過這樣溫言安慰,真誠分擔。她激動,她感動,她總是付出感情,從沒得回過,想不到此時此地思堯——唉! 他什麼也不再說,只是輕輕拍著她,擁著她,讓她盡情地發洩。雲緩緩在飄,風緩緩在吹,水閘裡的水緩緩地、輕輕地在流,群山寂靜,只有耐雪低低的、盡情的哭聲。然後,哭聲漸小、漸弱,然後——停止了。她用手巾紙抹乾淨淚水,輕輕離開他的懷抱站直了。 「思堯,我傷心的流淚不是心中有困難,有煩惱,」她正色說,「我只是——你知道嗎?你和我都犯了同一個錯誤,愛一個不該愛的人!」 「是——這樣的嗎?」他嚴肅地問。「我真的不該愛的,是嗎?」 「是!雖然不該愛,但是——我不後悔!」她說,「能去愛,我已滿足!」 「誰說不是?」他笑起來。「愛是不會後悔的,愛也永不止息,對嗎?」 他們相對凝望,怎樣的感情呢? 第七章 耐雪和思堯回到台北已經是下午三點鐘了。他們是在石門一家小小的餐館裡吃的午餐,思堯說這兒的新鮮活魚好,他們就要了一條三斤重的魚——老闆說已是最小的了。老天!當魚送上來時,真把他們嚇了一大跳,在台北,從沒見過的三個巨型盤子,一大盤茄汁魚片,一大盤豆瓣魚,還有一大碗魚頭豆腐湯,再加上四個人也未必吃得完呢! 也許經過一場感情的發洩,耐雪顯得輕鬆和活潑不少,她一邊吃一邊笑,講了好多話,也吃了好多魚,然後,思堯就把她帶回台北。 汽車駛在台北街道上時,思堯用期待的眼光望住她。她搖搖頭,她已明白他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