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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蕭涵珍 「李洵?!」止境一骨碌地坐直身,面帶驚訝。 「怎麼了?」她的反應讓非羽大惑不解。 止境向遙遠的記憶探尋著,「非羽姐,你還記得在大學時,有一個男孩子總是跟在你身邊嗎?你老是把人家視為僕役般使喚來使喚去的,我記得那個男孩就叫李洵。」 「我哪裡把他使喚來使喚去啦?」非羽不認同地吐了口氣,「再說如果是那個李洵,我當然記得,只是那傢伙和今天這個人,絕對不可能是同一個人。」她斬釘截鐵的說。 怎麼可能會是同一人嘛?她思及那個記憶中極端自卑怯弱、一臉可憐蟲狀的人物,無論如何也難以與傍晚那自信洋溢的身影相聯繫。 「真的不可能嗎?」止境有些懷疑。 「不可能。」應該是不可能的吧?縱使歲月如何流轉,真能將一個人的本質全面改變嗎?只是非羽不明白,存在於自己心裡,那薄弱的熟識感應該做何解釋? 或者,他們真的曾經相識?那又會是什麼緣故促使他有這樣的改變?非羽不懂,也無法明白。 ??? 李洵,每當非羽記憶起大學時代的這個人時,沒有一次例外的,她眼前隨即浮現那高大圓腫、行動遲緩的身影。其實他不是有什麼缺陷,但她總覺得他是個自卑內向而怯懦的人,似乎永遠躲避著人群,逃避任何可能被注意的機會,隱藏在屬於自憐自傷的象牙塔裡。 她弄不懂這個人,不明白那傢伙畏畏縮縮在害怕什麼?不了妥怎麼樣的一個人可以卑微地承受眾人的閒言閒語?不清楚是為了什麼,他否定自己的一切、放棄反抗錯誤待遇的權利?非羽完全不能理解。 在她的世界裡,爭取、抗辯、拒絕、談判、聲明,是賴以生存的方式。她太早明瞭如何挑戰自己反對的、爭取自己期望的、甚至背離自己厭惡的一切。就是因為如此,她有電認識李洵,出自於好奇、不解和嘗試。她亟欲探知他的忍耐極限,亟欲探究他會如何展現自己的情緒。 止境曾說她把人家視為僕役般使喚來使喚去,其實她並沒有這種心態。她只是把報告筆記扔給李洵負責,學會的活動計劃、社團的公關活動也一併委託,加上練舞時候遞茶水和毛巾等雜務吧。只是李洵從來沒有反抗過,就這樣逐漸成為她身邊的僕役,毫無性格可言。 真是個難以理解的人。非羽搖了搖頭,重心陡然一偏,整個身子直向斜後方滑開,在她沒來得及反應前,身軀已摔撞向木質地板,巨大的聲響和疼痛感立即竄升。 好像是硬被人由回憶中抽離似的,臥倒在地面的非羽愣愣地望著被她所驚嚇而圍上前的舞者們,這時她才想起自己是在練舞。 「非羽姐,你要不要緊呀?」搶上前來的玎妮面露擔心,急切地問。 「嗯。」非羽匆匆地點頭,感覺自己尚未完全與現實聯繫上,而有種奇異的漂浮感。她曲起腿坐在地板上,深深吐了一口氣。 「兌非羽,你在幹什麼呀!」從教室一角趕來的老師,原先在一旁單獨指導昨晚才抵達的李洵,在看見非羽這嚴重失誤時,忍不住出聲責罵,「從早上開始,你已經心不在焉很久了,我不管你有什麼事,不想專心跳就可以出去了。」 「我不是——」非羽原想解釋什麼,卻又陡然止住。她太瞭解老師的脾性,畢竟跟隨了十多年,對於那種恨鐵不成鋼的心情不會不瞭解。只是她真的心不在焉很久了嗎?她絲毫沒有這樣的警覺,像是受了止境昨晚言談的影響,思緒不受控制地追想那些遙遠的種種。 「算了,你今天可以休息了。」終究是心疼自己一手拉拔的學生,老師不想追究地說。 「對不起。」非羽愧疚地歎了口氣。她罕有這樣的錯誤,只是天曉得今天的腦子猶如凝固的橘子果凍,不明不白、不受控制。她眨了下眼,正要伸手抹去額上流淌下的汗珠時,一隻修長的手遞向她。 非羽抬起頭,迎上李洵不帶任何表情的面容,她沒有伸手,卻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困惑地啟口,「請問,我是不是曾經……」 「什麼?」李洵淺淺地笑,他有些滿意地想,總算讓那一向對人、對事遲鈍的非羽注意到他的存在,甚至造成了她的困惑與分心。 「不,沒什麼。」在思及自己即將脫口的話語時,她不禁又猶豫了。他們怎麼可能曾經見過面嘛?眼前的這個人絕對不可能是從前的李洵,或許身高相似、五官神似,不過神態、氣質無一稱得上熟悉。 想必是她多心吧。非羽揉了揉太陽穴,不再多說話地越過眼前的人群,疲憊地走向淋浴間。 她扭開水龍頭,嘩啦啦的水流如雨般沖激而下,洗去一身黏膩汗水,她鬆開髮髻,沾濕的長髮猶如黑絨似的瀑布。非羽合上了眼,靜聽著水流聲。再睜開眼時,牆壁上成排的鏡面布了層薄薄霧氣,伸手塗抹卻意外地想起一件遺落已久的往事。 那是畢業當天的事吧,在熙來攘往的校園裡,李洵攔下了她。詳細的對話她已記不太清楚,卻依稀得以勾勒出那盛夏晴朗的天空,金黃耀眼的陽光,如棉絮般輕盈的雲朵鋪布其上,乾淨而清爽的空氣裡吹襲著辛香的樟木氣息。那是個很舒服的日子。 「我只有一個問題要問你。」那一天的李洵像是把自己逼到了極限,非常努力而顯得艱難地對她說。 「什麼事?」她以一貫漫不經心的口吻問道。 「我……我想問……」記憶中的李洵一雙眼裡滿是莫名不安與緊張,話語間頗多支支吾吾。「我想問你……問你當初為什麼……為什麼要認識我?」 「為什麼?」非羽被這個奇特的問題弄得有點困惑,側頭想了半晌,才不以為意的說:「因為好玩吧。」 「好玩?」李洵咀嚼著這兩個字,神態中意外地有些落寞,若有所思的低喃:「因為好玩?」 「對呀!因為看你老是縮在角落,總覺得很怪,像你這樣的人怎麼會來念法律系?不是很好玩?」非羽坦率地回答。就像她一向的作風,率直而不造作。然後,她看見置身陽光下的李洵緊鎖的眉毛與唇畔浮現了濃濃的陰翳,如同驟然抽去神采的木偶,忘了應該填補上什麼地虛置著。 「因為好玩,是嗎?」他不是詢問,而像是自語。空間裡只留下純淨的寂寥,那些應該存在的聲音被吸入無盡的牆裡,沒有終止地在意識之外遊蕩。 先前沒有留意,而今回想起來,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一種微弱的感傷?是因為沒有機會明白對方落寞的原因?或是因為看見對方的陰霾而稍有介意?事到如今,她也不可能弄清楚了。 非羽換上襯衫和牛仔褲,濕漉漉的髮絲仍淌著水滴,她把被汗水濡濕的舞衣浸泡在盛了水的臉盆內,彎身在洗手台內輕輕搓洗。驀地,外頭響起一陣驚呼聲,不明就裡下,她困惑地走出淋浴間。 驚呼聲的根源,來自被若干舞者圍繞的中央。李洵正回身旋轉著,如此專注而瀟灑自若。那被流淌的汗水所浸濕的髮絲直甩上了面頰,單薄衣衫透濕中,勻稱而近乎完美的肌肉線條展露無遺。他是那麼高挑修長,英挺光彩,令人不忍移目。 非羽呆愣了,沉默地注視他凌身而躍,側旋後輕盈地降下,動作利落精準,她心裡浮現一抹欽佩。 「非羽姐,你這樣會感冒的。」搶進她恍惚意識中的,是遞來毛巾的玎妮。她指著非羽身上被頭髮滴濕的襯衫,有些無奈的提醒著。 「謝謝。」非羽回過神,含笑地點點頭。再抬起頭時,才發現一夥人已圍繞在李洵身旁,熱切交談著。 「李洵,你跳得真好,和非羽不相上下。你練習了很多年嗎?」 「不,大概五、六年時間。」李洵伸手將透濕的發向後梳,目光直越過了人群,停佇在非羽身上。他看到了她適才驚訝的神情。非羽是不會知道的,六年前那個被她視為好玩、奇異畏縮的男孩,是花費多少時日減輕體重、鍛煉身軀,又是如何咬緊了牙根日夜練舞。 「五、六年?那你真的好厲害哪!」 「哪裡。藝術這種東西不投入全部心力是不行的,只要全心專注,應該是不會太糟的。」李洵盡可能平淡地說,目光沒有一刻離開過非羽。那個女人不會明白她曾經傷害他有多深,像是存在的價值全然受到摧毀,只殘留下玩笑性質。所以這一次,他會讓她刻骨銘心的記住他。「我說得沒錯吧?非羽。」 「嗄?」一手仍擦拭著髮絲的非羽,思緒全銜接不上,只能愣愣地望著一逕注視她的所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