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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蕭涵珍    


  嘩啦一聲,一道如瀑布般的水流突然傾洩而下,猝不及防之下,非羽閃避不及,水流瞬間沖走所有思索能力,徒留下徹底濕透的自己。

  「老天!」李洵驚呼一聲。

  水勢緩和下來,她望了眼一身的狼狽,又抬起頭掃過不聽話的蓮蓬頭一眼,深感有趣地笑了出來。

  存在,也是這麼地有意思。人們永遠無法預測下一秒鐘會有什麼波折,然而即使是眾多苦難,也可以有著好心情的。過去是這樣,未來自然也會這樣。就像有一天可以不被李洵討厭而和氣地相處,總有一天,也能夠被父親怕接納的。

  李洵也笑了,無法不被眼前可愛的非羽所感染,搖著頭走近她,伸手輕輕將她的髮絲撥開,「你說的剛好,就是這樣吧?」

  「嗯。」非羽伸手梳開透濕的發,唇畔仍掛著止不住的笑意。「真是亂七八糟。不過也很有意思。」

  他極輕地為她抹去面頰上的水珠,濕透了的非羽狼狽中有著單純的可愛,更加令人疼惜。

  她再次呆愣住了。李洵的溫柔莫名地熟悉,是如此地安全,如此值得信賴,如此地動搖她遙遠的記憶領域。

  她睜大雙眸,認真地看著眼前這個人。他的眼眸有寵溺的溫柔,他的唇畔有體諒的微笑,他是如此不同於前些日子的印象,如此地讓她感到幸福。

  這就是在乎嗎?很溫暖、很牽掛的感受?

  「怎麼了嗎?」李洵看著有些失神的她詢問。

  「不,沒什麼。」非羽淺淺一笑,「只晨想,我們曾經見過面的,對吧?」

  李洵回以一笑,笑容裡帶著幾許感觸。「我想也是。」

  「什麼?」她眨動眼睫不解的看著她。

  「我想,也許遠在今生之前,我們就見過面了吧。」

  非羽不知如何回答,只感覺到他的目光溫柔得令她難以移動。

  「我把工具箱拿來了!」打破這片寧靜的是闖進淋浴間的舞者,只見她大聲嚷道:「啊!水怎麼流出來了?」

  「水?」非羽甫回過神,只見水流依然潸潸淌落著。

  她險些就忘了,自己是在修蓮蓬頭。

  ???

  電話鈴聲在屋裡輕輕迴盪著,像泛漾開的波浪,在如溶液般的夕彩裡緩緩流淌。止境盯著話筒,慢條斯理地接起。

  「我是兌非翊,你是止境吧。」

  「嗄,被發現了。」止境的語氣和神情顯得輕鬆愉快。「非羽姐不在,如果要找她,要晚些時候打來。」

  「我剛才見過她了。這通電話是找你的。」非翊的聲音帶著深沉的愁緒。

  「是嗎?有什麼事?」止境不疾不徐地問。

  「我想拜託你,勸非羽快點離開。家父私下作了些有違情理的決定,為了非羽以及她身邊的人好,希望你能說服她。家父的行徑你應該略知一二,他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所以我很擔心非羽。」

  「你不是和非羽姐談過了嗎?」

  「沒錯。」非翊緩緩歎了口氣,「非羽似乎打算據理力爭,只不過這麼做根本是以卵擊石,後果堪憂。」

  「這個我瞭解。」止境可以想見後果。

  「唉,也許你們看不出來,不過,她確實是很在意家父的。表面上看起來很堅強,實際上她很脆弱、很惶恐。

  「她一直沒有表現自己的感受,或者說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在我們之中,最在乎家父的,其實是她自己。因為無法接受被排斥、被否定的感覺,所以才會離家發展。與其說她是在追逐自己的理想,不如說她試圖借由外在的肯定來確定自己存在的意義,想要等到有一天,家父也能夠重新接納她。

  「幼年受到傷害太嚴重,她沒有辦法肯定自己,沒有辦法面對現實。」非翊再次歎了口氣,「雖然連我也不是很明白,家父對我們的否定何以這麼嚴重,究竟是怨恨或是厭棄?只是非羽深受這個變質家庭所害,我不得不阻止她繼續這樣下去。」

  「這個我可以瞭解。」止境溫和的口吻有淡淡的包容性,「只是就算勸非羽姐離開,就算讓她死心不再抗辯,她也不會幸福的。不管是多深的傷害,都無法藉著逃避來解決的,不是嗎?我相信非羽正學著去面對、去感受。」

  「你不懂家父對我們的怨恨,那是非常危險的。」

  「所以他也需要學習呀。」止境很有信心地笑了笑。「因為遭受過背叛,所以遺忘了愛人的能力。因為害怕、不安,以及逃避面對,所以才不斷地造成傷害,所以激烈地想以傷害去證明。其實都是在乎,都是缺乏勇氣。」

  「止境……」非翊思索著她的話。

  「我相信非羽姐,也相信會有另一個人支持著她的。」止境語氣認真地說。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應該是學建築的吧?」

  止境輕笑一聲,「所有的系所和工作,都是和人類相關的,不管是建築或是什麼都是希望讓人類得到幸福的,不是嗎?」

  也許幸福始終存在著的,只是我們缺乏勇氣,缺乏面對的勇氣,也缺乏承認的勇氣。

  所以,我們才會如此孤寂地期待幸福。

  ???

  舞蹈教室內忙成一團,服裝師前來為舞者們量身,在嘈雜聲中,老師不得不宣佈下午休息,隨後又一頭栽入舞台佈置、燈光、音樂諸多繁雜事情中。

  不知是誰將音響開到最大聲,室內充斥著震耳欲聾的旋律,非羽好不容易量完身,看看沒有需要她幫忙的地方,便半掩著耳朵溜出教室。

  初冬時節,戶外寂靜而蕭條,蔚藍的天幕上,薄弱的雲層撕裂平鋪,她緩緩吸吐著氣。突然,幾粒樹籽自頂上而落,她抬起頭,李洵在樹枝間朝她招手。

  「量完身了?」他泛著笑意問道。

  「嗯。」她點了點頭。

  「要不要上來?」李洵遞出了手,一臉親切地問。

  非羽猶豫了一下,然後握住那雙手,靈巧地緣木而上。

  「這裡很舒服。」她看了看四周後說道。坐在樹上視野更加遼闊,她也跟著開心起來。

  「嗯,裡面有點吵,還是這兒安靜。」李洵注視著她說。能夠這樣平和的相處,真是件令人舒坦的事,感謝非羽不記前嫌的性格。

  「每次定裝都是這樣,每個人都很興奮。」非羽遙望著教室,「一方面是難得不用練舞,另外,也有種接近完成的滿足感吧。」

  「你也是這種感覺嗎?」

  「也許吧。學舞、練舞,然後看著成品一點一點達成,終於展現出來,總會有一種滿足的感覺。那是一種可以清楚感覺自己在進步、在創造、在成就的價值感,非常地舒服。」

  「是嗎?」他目光專注地看著她半晌,才緩緩地說:「非羽,你願意談談嗎?關於你的過去。」

  話題轉換得太過突然,非羽一時間只是愣愣地望著他。

  「因為你說過的,舞蹈是為了跳脫過去。」他想要瞭解她,瞭解她的悲傷與痛楚,然後希望可以給她真實的幸福。

  她把目光投向遠方,久久才開口,「為什麼會想知道?」

  「因為關心。」李洵毫不猶豫地回答。

  非羽回神注視著那雙誠懇的眼眸,有所領悟地浮現一抹微笑。

  過去,她咀嚼這個字彙,心中竄升起萬般感受。「關於我的過去,我也不知道應該從哪裡說起好。」

  「我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嗎?」

  她輕搖下頭,「不,只是很難說清楚而已。因為從來就沒有告訴任何人的習慣,即使說出口,也不一定能有所改變,最多是讓別人一同感傷吧。再說,也許不會有人相信,看起來很好的我,其實是個……」非羽深深吸了口氣,以一種佯裝不在意的語調說:「被父親厭棄的女兒。」

  「非羽?」李洵驚訝的喚道。

  「我可以瞭解我父親的心情,他的妻子和別的男人私奔,他的孩子把別的男人視為生父。那是一種徹底被背叛的痛苦,無論如何也很難平復的心情。只是我不明白,他對我們的怨恨怎麼那麼深?我不知道究竟怎麼面對他才是?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逃避著過去。」非羽的唇畔有虛弱的笑,「想要在舞蹈中忘掉一些事情,只有忘掉被否定的事實,才感覺距離幸福接近一點。」

  李洵沒料想到他所傷害過的非羽、他所在乎著的非羽,竟承受著這麼多痛苦,他心裡被前所未有的憐惜所籠罩,像是後悔和無處投遞的愧疚,緊緊糾結。

  「怎麼了?」非羽見他的瞳裡有著深沉的傷痛,亦如感同身受的神情,她不禁感動莫名。

  他搖遙頭,努力擠出一抹笑容,伸手拍拍她,語氣認真地說:「這不是你的錯。」

  「李洵。」她輕喚他的名,心頭溢滿溫暖。

  溫暖在內心深處發出撞擊,帶著遙遠的記憶流淌而開。記憶,有著鮮少而深度的關懷和照顧。她以為自己已經忘卻,以為不能再想起的片段,就這樣清晰地重現。

  她凝望著他,顯得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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