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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向雲樵 「我懂了,你根本是在報復我,是嗎?」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我已經為了過去的錯誤付出慘痛的教訓,還不夠嗎?你到底要折磨我到幾時?」 「讓我們面對現實吧!皓誠。」她臉上一陣苦楚。「我們曾經相戀過,那份記憶我始終不曾輕易忘卻,但是,現在的情勢並不再那麼單純了,這不是你我一廂情願的事啊!已牽涉到輿論、道德……你為何非要將那份美好的記憶搞得如此不堪呢?」 「去他的輿論、道德!」他冷啐一聲,然後,眼中閃過一絲喜悅的說:「我們遠走高飛,到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吧!」 「我不能!」她斷然拒絕。 「你是怎麼了?你以前的熱情到那裡去了?」他吼叫道。 依寒撫著脹痛的額頭,感到萬分疲憊和沮喪。 「喔!我倒忘了,你愛上那個渾小子,離不開他了,是吧?所以用各種借口來搪塞我。」 「皓誠,你——」她內心掠過一絲震撼。 「我說對了,是不?」他逼視著她。 她眼底的酸楚越來越濃了。 「承認吧!悶騷貨。」他像發了狂似的,緊摟住她。 「是的!我愛他,比你更甚!」她衝口而出,臉頰因氣憤而變得緋紅。 此刻,她的心就像掉到冰窖中一樣寒冷,她甚至懷疑,眼前這個時時刺傷她的男子會是她曾經愛過的人嗎?她心痛如絞,悵然地緊閉雙眼,讓淚水奔流而下。 她的這番舉動顯然震撼了憤恨已極的皓誠,他像觸電般倒退了好幾步,抽搐的臉龐慢慢轉為慘白。 「不!小寒,對不起,我——」他慌亂的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接口。 依寒模糊的淚眼燃燒出一股憤怒的火光,而緊握成拳頭的雙手正傳達出她內心持續升高的恨意;沉默半晌之後,她像旋風般掙脫他的懷抱,奔離了他的視線。 「不!小寒,不要離開我……」 他想叫住她,但喉嚨卻苦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清明節的早上,依寒來到母親的墳上祭拜;她向母親輕聲訴說這段日子以來所發生的一些事,和她的心情。 昨晚,她堅持讓雲姨和依彤回去休息,自己一夜未眠的守在父親病榻旁;看著父親那張像是突然蒼老了幾十年的臉孔,腦中閃過的,儘是父親因愛女心切,而對她發出的懇切哀求,以及皓誠那些令她心寒又不堪的話語;她不明白,她到底那裡做錯了,為何全世界的人似乎都將她看得如此不值呢? 墓碑上母親的照片中依然是一副慈祥可人的笑臉,彷彿母親洞悉她的心事般無言地和她做著心靈上的交流;依寒抬起頭來再凝神注視了照片一會兒之後,將唇貼在冰涼的墓碑上,親吻了一下,即起身離去。 她又來到那條小徑上,雖是四月,但山上的風依舊不小;陸續來掃墓的人群越來越多,唯有自己的母親,彷彿注定永遠孤獨,只有她記得她;她輕歎一聲,無奈地邁步向前,眼前突然有一股熟悉的影像竄入她腦際。 喔!對了,大約半年前,她險些在這兒撞上了前來祭悼的賀宇喬…… 「我愛他,比你更甚!」她憶起自己對皓誠說過的話。 她震動了一下,心想:我真愛他嗎?——那個視愛情為玩物的翩翩男子。 不!在經歷一次感情的挫敗之後,她再也禁不起又一次的傷害了;是的,她必須快點讓自己自惱人的愛情樊籠裡掙脫出來才行。她暗暗的告訴自己。 她定眼看看玻璃窗上的一層朦朧白霧,這才恍然發現,她已不知不覺的搭上公路局的巴士,欲返回醫院看顧父親。她伸出手指無意識地在玻璃上畫著圈圈,無數個圈圈代表著她凌亂的心情。待窗上的白霧散盡時,眼前又出現一大片無垠的海岸線,遙望海天相連的天邊,有著一道陰鬱的陽光將天空映照成一抹灰白;而前浪被後浪推擠到細軟的沙灘上,再幻化成無數個細小的泡沫,直到消失,再出現,如此日復一日…… 她突然有股下車的衝動;心念一轉,她毫不遲疑地拉下車鈴,期望在最靠近海岸的站牌下車。 下了車後,她端詳四周,極為慶幸這一帶海岸線還未遭到破壞,依然保有原來樸質的風貌;她拉緊衣領,沿著堤岸的樓梯拾階而下。 海浪拍岸的聲音漸次清晰,寬廣的沙灘上幾乎空無一人;她一踩到沙,就毫不猶豫地脫下鞋襪,捲起褲管,獨行在鬆軟泌涼的沙灘上,儘管是四月,海風依舊冷冽,但她已漸漸抖落滿身的愁緒,為這難得的寧靜而雀躍。 她閉上眼,仰起頭來,不自覺地哼起了一首古老的情歌,並隨著歌曲的旋律逕自放鬆地舞了起來。慢慢地,她停下了舞步,站在沙灘上發起呆來,她出神地望著沙灘上那一團團凌亂的腳印,只消一瞬間,又被海水沖刷得無影無蹤;她暗忖,自己紛亂的心緒,到底要到何時才能被撫平呢? 而人生的際遇不就像這些腳印一樣——稍縱即逝,多少人努力追求一份真摯的情感,但究竟有多少人能把握得住呢?又有多少摯情在平凡的生活中被一點一滴的流失掉了呢? 「神經!」她深歎口氣,暗啐了自己一聲。 一陣冷風吹過,涼意滲入她的心扉,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隨即提醒自己,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當她穿上鞋襪後,又不捨地望了望大海最後一眼,這時海風更加強勁了,她下意識地縮縮身子,卻沒料到,一件大而暖和的夾克悄悄由背後覆蓋上她的肩頭,她嚇了一大跳,猛然回轉過身,看見站在她身後的,竟是凝神注視著她的——賀宇喬。 這不是作夢或是幻覺吧?她像看到外星人般,驚愕得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句話來。 賀宇喬露齒而笑,眸中所顯露出的光采,予人一種溫暖的親切感,如果沒有發生過紗帽山事件,她真恨不得立刻鑽進他的臂彎中,好讓他將疲累的自己抱個滿懷。 這個念頭在她的眼眸和他的眼神交會後,令她覺得相當難堪而回過神來,她嚥了下口水,立刻用冷漠偽裝起自己,冷冷的說: 「你來做什麼?」 宇喬一愣,彷彿依寒問了個傻問題,他攤開手,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說:「有誰規定我不能來嗎?」他又繼續說道:「你真狠,讓我平白守候了你兩天,還好我夠聰明,猜想你鐵定回家了,果真讓我沒白來。」 「你根本無須為我做這麼大的犧牲。」她諷刺著他,隨手拿下肩上的夾克,要還給他,說:「謝謝你的夾克,你可以回去了。」 他並不急於取回夾克,反將手環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好一會兒。 「你的舞姿很美、很特殊;當我在堤岸的時候,一眼就看出是你,我想你的本性應該就像你所跳的舞一樣——自然而純真。」 她撇撇嘴,嗤之以鼻道:「別忘了,偷窺是侵犯到別人的隱私,是很不道德的。」 宇喬不語,取過依寒手上的夾克,替她披上,但她卻閃過身,拒絕了。 「這裡海風很大,還是披上吧!免得又感冒了。」 他的話裡有一絲關懷和堅持,又有一絲強迫性的威嚴;他也不管依寒同意與否,硬是把夾克披在她的肩頭上,這反令她覺得自己太過小心眼而不便再拒絕了。 他的眼中終於流露出笑意。 「我果真沒記錯!上午我到府上吃了閉門羹之後,猜想你一定上山去祭拜你母親的墳了,但我上了趟墓地還是找不到你;幸好上次我從你的眼神中發現到你對海有著一份極深的眷戀和喜愛,才總算讓我找到你,如果因此而侵犯到你,我道歉!」 「但是,這附近的海灘就有好幾處,你……」 「是嗎?」他隱隱有些得意。「或許是冥冥之中我們之間有一份牽繫,所以才讓我毫不費力的就找到你。」 她不再說話,低下頭來,踏上石階,逕自往堤岸上緩緩走去。 他跟了上來,說出他的疑惑。「你的家人都去掃墓了嗎?你怎麼沒和他們同行呢?」 她一震,才記起在海邊待太久了,她必須盡快趕回去。 「麻煩你送我到醫院好嗎?」 明知這樣的請求對他並不公平,但她已別無他法。 「發生什麼事了?」 「我父親他生病了,是輕微的中風,正在醫院裡,我必須在吃晚飯之前趕回去照顧他。」 宇喬看著眼前心焦的依寒,心中有著萬分不忍和心疼,於是他忘情地拉起她的手,說:「快上車吧!一切車上再談。」 在途中,依寒將那天的事一五一十的都說了出來,唯獨避開她和皓誠在醫院談話的那一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