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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向吟    


  他危險地瞇起雙眼,殘酷地開口,「黑翔冀,從今天起,我們斷絕父子關係!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就算你餓死在路邊,我也不會給你半點援助,等到你走投無路,我看你還能猖狂到哪時候。」

  *****

  就從這一夜起黑翔冀變得一無所有,沒有身份,沒有半毛錢,甚至沒有一個可供棲身的地方,他穿著那夜的衣裝,毫不猶豫地離開住了十幾年的黑家。雖然從不留戀黑鵬舉曾經給他的富裕生活,他還是從黑家帶走了一樣東西,那就是綠苗。

  綠苗是他的影子,同時也是黑家給予子孫特別的待遇,但是黑翔冀明白他若不帶走她,她也沒有可以生存下去的機會,黑家人不多養一口氣,這點在當初和她第一次相見時,他就已經明白了。

  離開蔽護他十餘年的環境,黑翔冀才真正深刻地體會社會的現實,沒有錢、沒有身份,走在路上只會惹來白眼相待,他不曾為自己的生活出過一絲力,而中途輟學也無法找到一份可供兩人生活無虞的工作,在無計可施下,他找了一份出賣勞力的苦工,和綠苗兩人住進陰暗狹小而又骯髒的工寮裡。

  在出走的兩個月後,黑翔冀滿身髒污地步進兩人棲身的工寮,打算趁午休,補充簡短的睡眠,他隱約可聽見外勞在寢室裡高高低低的談笑聲,夾雜著人鼻混混沉悶的空氣,而後綠苗的一聲怒喝闖進他的耳朵,他立即不假思索地衝進寢室。

  「怎麼回來?」他瞪著四、五個圍住綠苗的外勞,其中有一個人正仰躺在她的眼前,臉上表情痛苦不已。

  綠苗清秀的臉龐上充滿警戒的神情,制服一邊的袖子上有一抹骯髒的手印,像是有人試圖搭上她的肩。她見到黑翔冀後明顯地鬆了一口氣,「主人,他、他們……」她防備的手在胸前緊握成拳,任誰瞧了這場面,都能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你們想對小苗做什麼?」黑翔冀聲音嚴厲而森冷,內斂的眼神迸發出精銳的光芒,憤怒突然湧上他疲憊的身軀。

  「小姐,漂亮,你有,我們也要。」其中一個外勞用十分不標準的國語嘻笑地說道,邊笑還邊露出一口缺了幾顆牙的滿嘴黃牙,指了指臉色微變的綠苗,又想伸手觸碰她。

  綠苗眸中閃過一抹驚慌,隨即施展一個大內,將那個企圖輕薄她的外勞摔跌在前一個人身上。

  「好凶!」其他幾個外勞見第二個人倒地後,馬上群起企圖抓住綠苗。

  綠苗擺開陣式自衛,卻不料她的拳頭還沒揍到那些色慾薰心的外勞身上,黑翔冀已經揮開他堅硬如石的拳頭,抓起身邊的幾個外勞飽以老拳,沒幾下工夫,四、五個人全倒在地上呻吟,有力氣還能爬出他們的寢室。

  「主人……」綠苗難以置信地瞅著黑翔冀,不敢相信主人居然動了手,她從沒見過主人動手,也壓根不曉得主人的身手竟然這麼好。

  黑翔冀憤怒地將最後一個雜碎踢出寢室,一腳踢上房門,臉上仍帶著肅殺之氣地回瞅綠苗,他靜默了好半晌,充滿魔魅的噪音仍舊酷得嚇人,「小苗,這個時間你應該還在學校,為什麼沒有去上課?」

  「上、上課?」綠苗錯愕地瞪大眼珠,怎麼也沒想到主人第一句話居然和剛才的事情無關,而是問她為什麼不在學校?

  他抿了抿嘴,「你耳朵有問題嗎?需要我重複幾次?」剛聽到她的叫聲還以為自己的錯覺,卻沒料到她人真的在寢室裡。「為什麼不去上課?」

  「我、我……」綠苗在黑翔冀犀利的目光下低垂著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神,囁嚅地低聲說道:「我……休學了。」

  「休學?」黑翔冀的聲量頓時有如雷吼,「為什麼休學?你的學業有問題?」她唸書念得好端端的,怎麼會在沒告訴他的情況下辦休學?

  綠苗搖了搖頭,及肩的秀髮在肩邊飛揚著,情急之下口吃更加嚴重,「不是,我、我的學業沒……問題,但、但是我……念、唸書要學費,我們沒、沒錢。」

  黑翔冀的心猛地揪成一團,發出幾近痛楚的感覺,他不語地瞪著臉色蒼白的綠苗,她說得沒錯,他們兩個現在根本一窮二白,他努力工作所掙到的血汗錢只夠兩個人生活,剩餘的錢連間像樣的套房也租不起,更何況是她的學費?

  她跟他過了兩個月苦日子,沒喊過半聲苦,可他卻沒有想到他單純的小綠苗竟然還考慮到學費的問題,決定犧牲她的學生生涯來讓他的負擔不致過於深重。他黑翔冀怎麼會落得這樣的田地?還需要他的影子來為他刻苦勤儉。

  「小苗,你以為這麼做我會高興嗎?」黑翔冀喉中滿是苦澀的味道。

  「我、我休了學就、就可以幫主人啊!」綠苗拚命地想讓他知道自己已經想好未來的計劃,「我、我出去工作,主人就可以不、不用兼差,身體……」

  「不要說了!」黑翔冀猛然打斷她的話,瞪著她,眼裡興起前所未有的風暴,「你把我當成了什麼?我是你的主人,你的一切都只能由我作主,你憑什麼擅作主張休學不唸書?我是很窮,但我還沒窮到連讓我的影子去唸書都不成,明天、明天給我去辦復學,就算你的學費貴到幾百萬,我拼了命也會付!」

  怎麼也未曾料到主人得知她休學後會如此暴怒如雷,綠苗驚惶失措地瞅著他,「可、可是……」

  「沒有可是,明天給我乖乖去上課!」黑翔冀氣得想揍人,更想揍的人是他自己,瞅著綠苗因害怕而發顫的纖小身軀,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拉過她的肩,將她攬進自己的懷裡。

  綠苗的身子震驚地僵了下,卻又不敢反抗主人的舉動。這是……主人頭一次和她這麼靠近,主人身上還傳來源源不絕的溫度,在初春的午後,外頭雖下霪雨,卻讓她覺得好暖和。

  黑翔冀無法分析他心中的那抹苦澀是從何而來,是因為小苗跟著他只會受苦嗎?雖然兼了兩差,但他明白這樣永遠也不覺得貧苦。

  一群人住在擁擠的工室裡,絕不是小苗能過的生活,更何況她是個正值青春豆蔻少女,說不定方纔那些人想輕薄她的場面,早已經在他外出兼差時發生過好幾次了,要是小苗只是一個弱女子、要是小苗沒有學過各種武術……

  黑翔冀不能不自責自己的疏失,他明瞭她對他的忠心,不論兩個人的日子過得再怎麼差,她也絕不會說出口。然而他卻無法像以往那般嘲弄她的「奴性堅強」。在小苗忠心如犬的溫馴下,其實也有著一顆如嫩苗般婉約的心思。

  為了不再讓她跟他過苦日子,他必須想辦法在短時間裡賺更多的錢才行……

  第四章

  甩過一頭及腰的長髮,綠苗習慣性地摸黑掏出鑰匙,進入這兩年來她與主人一同生活的小公寓,她順手打開燈光,一雙清澈見底的勾魂大眼緩緩地瞄過冷清的擺設後,微微蹙了蹙眉。

  主人還沒有回家嗎?雖然她明白主人有大半的時間不在家,但是主人和她約好的,他答應今天等她領了畢業證書要帶她出去玩,可是她回家後見到的,仍是一屋零亂而冷清的影像。

  綠苗淡淡地歎了口氣,心底莫名地泛起一般說不上來的感覺,像是失望,也像是落寞。她明白主人很忙,怎麼可能還記得幾個禮拜前隨口給她的允諾?她放下書包後撥了撥頭髮,隨意將長髮紮成一個馬尾,習慣性地低下身來撿拾主人回家時丟甩的衣物,開始打掃家裡。

  自從和主人一起離開黑家以後,她再也不像是他的影子,倒像是他個人的女傭,主人的工作不許她跟進跟出,她雖不願,卻也莫可奈何,跟在主人的身邊,就會惹得主人的貴客不高興,這麼一來,主人的收入也會受到影響。

  綠苗拾起黑翔冀丟落在角落的襪子,手心不自覺地捏了捏。她知道主人的工作重要,但是想到他為了讓她唸書,竟壓下自尊去當牛郎,她的心底就不知有多少的愧疚,她寧可不唸書,也不要主人以笑臉去奉承那些女人,只是主人對她的想法總是嘲弄,笑她天真,笑她將社會想得太過容易,然後他就會接到其他女人找他出去的電話,將她一個人留在家裡。

  每日她醒來的時候主人總帶著一身酒氣入睡,等她回家後主人卻早已出門,同處一室卻像日與夜般見不著面,能說得上話的時間更是少得可憐。綠苗木然地瞪著襪子,然後呼口氣將襪子丟進洗衣盤裡。這樣的日子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兩年,說不上長,但是日子愈久,心中卻因時間隱約地開始有一種空虛的感覺,涼涼的,帶絲微痛,恍若心靈,在不覺間破了一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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