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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夏夜    


  花問陶難得聽從柳凝真的話,和她手牽著手愉快地回房去了。

  狀似無心的話語,在那遙遠的歲月中成了永恆的承諾。

  第二章

  「真兒,我聽說最近陶兒除了跟著師傅上課的時間之外,整天都跟你玩在一塊?」

  一如往常,柳凝真伺候著在花園裡涼亭上飲酒作樂的花老太監。

  席中,花老太監忽然不經意地問起這件事。

  柳凝真心中一驚,正要回答,一旁花老太監的第二個小妾王杏姐便搶著說道:

  「是呀,我也聽府裡面的下人說,最近柳六娘和問陶少爺天天形影不離,兩人可好得不得了呢。」

  王杏姐刻意以曖昧的口吻說道,羞得柳凝真粉臉一陣紅一陣白。

  「哦?有這麼一回事嗎,真兒?」花老太監轉頭看著正替他剝蓮子的柳凝真問道。

  花老太監的態度不見得嚴厲,但柳凝真卻莫名地畏怯著,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時另外在一旁伺候的三娘銀月見狀,便出言替柳凝真解圍。

  「六娘的性子穩重婉約,問陶少爺從小沒了娘親,喜歡多接近這樣的姑娘是理所當然的,大概問陶少爺也是將六娘當成生母吧。」

  「就算是親生母子,也沒天天黏著的道理吧。」像存心挑釁似的,王杏姐又尖著嗓子說道。「何況,柳六娘年紀還比問陶少爺小著呢。」

  「二娘你……」銀月看著王杏姐,不知她到底是安著什麼心。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柳六娘和問陶少爺天天玩在一塊兒,那股親暱勁兒,可真讓人看了羨慕不已呢,怎都不見問陶少爺和咱們這麼親近來著!?」王杏姐酸溜溜地說道。

  「真的嗎,真兒?」

  面對花老太監的一再詢問,還有二娘在一旁加油添醋,柳凝真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得照實承認。

  「是、是的,最近問陶少爺確實常和妾身在一起玩耍……」

  「我就說吧!」她一語未了,王杏姐就截斷她的話,轉向花老太監說道:「老公公,您聽到了吧?依我說,這真是不太應該了!」

  「二娘,你想多了,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姨娘和孩子之間的感情,巴不得要好才是呢。」一向袒護柳凝真的三娘連忙替她說話。

  「話不是這麼說,你不曾聞得『李樹下兒不整冠』嗎?就是親姐弟也要避諱些才好,何況是他們?就算真的沒什麼,鍋鼎可都是有耳朵的,這若是傳出去,咱府裡名聲兒也不雅哪!」二娘又說道。

  「有誰這麼無聊,把這也當成一件事兒說去?除了一些惟恐人家不亂的禍害,才會亂嚼這些舌根罷了。」銀月被王杏姐說得性子上來了,冷笑著一張臉出言諷刺?。

  「你……」二娘聽出她的諷刺,氣憤地說道:「你這是『指著和尚罵禿驢』是吧?」

  「耶?我可沒這麼說,是與不是,各人心裡有數兒。」

  「你!」

  王杏姐被她這一激,正待發作,卻被花老太監擺手打斷——

  「夠了,這有什麼?也值得這樣鬥起嘴皮子來?」

  花老太監此言一出,王杏姐只得乖乖噤聲。

  「你聽到了?老公公也是這麼說,這有什麼!」銀月得意地朝王杏姐一笑。

  「你……」王杏姐嘴上雖不敢再說什麼,心裡卻是不甘心到了極點,只得嘟鼓著嘴兒,撇過頭去。

  三娘銀月本想再多說些什麼,柳凝真卻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請她別再多說。

  銀月會意,便也不再說什麼。

  「真兒,陶兒自小沒有母親照料,他願意親近你,倒是一件好事兒,我很高興,但是……」花老太監說到這裡,停頓了下來,不再繼續往下說。

  「老公公有什麼教訓,請明示。」柳凝真誠惶誠恐地跪在地上。

  「起來吧。」花老太監親手扶她起身。「我沒什麼話要說,只是希望,你陪著陶兒,別玩的過火了,他的課業是要緊的。」

  「是!凝真再不敢耽誤問陶少爺的課業,凝真從此不再接近問陶少爺就是。」

  「那倒不必這樣。既然陶兒喜歡你陪著他,你就陪著他吧。」

  「老公公,這……」柳凝真困惑地望著花老太監,不明白他的用意。

  「我想,你從小學過一些書,字懂寫、經書也讀過好些兒,今後,你就和陶兒一起唸書吧。」

  「老公公?這……這妥當嗎?」沒想到老公公會這樣交代,柳凝真有些詫異地望著他。

  「這也沒什麼,既然陶兒喜歡跟你在一起,那麼一起讀書,倒比終日玩樂好多了,你說是嗎?」

  「是、是的。」柳凝真連忙低頭答應。「但妾身擔心……會耽誤了少爺學習。」

  「這你不用擔心,你替我好好督促陶兒上進要緊,知道嗎?」花老太監叮囑地說。

  「是,妾身知道。」

  「嗯。」花老太監點點頭。「另外,別再花太多時間在陶兒身上了,別忘了,你該伺候的對象,是咱家。雖然我答應讓你陪陶兒,但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才好。」

  「是,妾身不敢。」

  「好了,別再談論這件事了,你和銀月去取琵琶來,唱些曲子讓咱家聽聽。」花老太監吩咐道。

  「是。」

  柳凝真和銀月二人答應了,各自下席去取來自己的樂器。

  ???

  「六娘,你看我這字寫得好不好?」

  領了花老太監的旨令,柳凝真不敢再跟花問陶一起玩耍,但花問陶還是照樣喜歡跑來找她。

  他們常常在房裡臨書,或一起閱讀。

  「寫得很好,簡直就跟帖子上印下來的差不多呢。」柳凝真拿起花問陶剛臨好的墨帖細看,衷心地讚美道。

  「你也寫寫看。」花問陶說著,將手中的筆管遞給柳凝真。

  「呃?我?我不行啦!」柳凝真推拒地說道。「我不會寫。」

  「騙人!我養父告訴我說,你也是從小學書的。」

  「這……」

  「寫幾個字讓我看吧!」

  拒絕不了花問陶的請求,柳凝真只得接下他手中的筆。

  「好吧,我就寫幾個字,不過,寫的不好,你可別笑我喔。」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不會的,我怎麼會笑六娘。」他認真地保證。

  「你要我寫什麼字呢?」

  「這個嘛……」花問陶小臉微偏,認真地思索了起來。

  「就寫……『踏花同惜少年春』。」他說。

  「踏花同惜……少年春?」

  柳凝真聽了這詩句,心中略有所動;但她不作聲色,很快地提筆在精雅的花箋上寫字。

  看著她低垂著頭,凝神運筆的專注模樣,花問陶不禁有些出神。

  花髻微偏、雲鬢低垂,這樣年輕而美好的女子,竟然是他的姨娘、養父的寵妾……

  意識流轉到這裡,花問陶不禁無意識地微微握緊了掌心。

  過了一會兒,柳凝真寫完了那七個字,抬起頭來,看他望著自己一副出神的樣子,不禁微笑道:「我寫好了,你在發什麼呆呀?」

  花問陶聞聲回過神來,他連忙伸手取過那張墨漬未乾的花箋,故作專心地觀視,想借此掩飾方纔的失態。

  「我好久沒提筆寫字了,如果寫得不好,你可別笑我。」柳凝真不放心地再次說道,如花般的臉頰微微緋紅。

  「怎麼會,你的字很漂亮,不輸那些師傅呢。」他說道。

  柳凝真聞言,小臉不禁更紅了。

  「你別這麼說,我怎麼跟那些師傅們相提並論呀?」她顯得有些躊躇不安。

  「我說真的嘛!我看以後我來跟你學書好了,六娘覺得呢?」

  「你再這樣亂說,我以後不寫給你看了。」柳凝真說著,伸手要取回他手上那張花箋。

  花問陶閃避著她的手,很快地將那張花箋摺疊起來,放入自己懷中。

  「好好,我不亂說了,你寫的這張就給我吧。」他笑著要求道。

  「這怎麼成?萬一給其他人見著了,豈不惹人笑話!你快還給我。」柳凝真緊張地伸手向他討取。

  「我不會讓其他人看見的,你別擔心。」花問陶笑嘻嘻地說道,絲毫沒有歸還的意思。

  「那倒難說,你還是還給我,我撕掉它比較妥當些。」

  閨閣中的字墨一旦流傳出去,且別說寫得不好會招人笑話,就是名聲兒也會不好聽。萬一落在別人手中,那就更加不成體統了,不能不小心謹慎。

  「撕掉不是太可惜了,放在我這,我會替你好好收藏,絕不讓第三人看見就是。」花問陶保證地說。

  「我想還是不好,問陶,還給我吧。」

  見柳凝真堅決要拿回自己的筆墨,花問陶立刻站起身跑到屋外去。

  「要我還你可以,你來追我,追到了就還你!」他站在門檻外說道,說完之後轉身就跑。

  「呃……」柳凝真望著他早已跑遠的身影,不禁笑著歎氣。

  ???

  「殘紅水上飄,梅子枝頭小。這些時,眉兒淡了誰描?因春帶得愁來到,春去緣何愁未消?人別後,山遙水遙……」春雨潺潺的早晨,花老太監去赴酒席,花問陶也在書房裡學書未歸,柳凝真手抱著琵琶,在簷下低聲唱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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