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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黑潔明    


  她跪在菜園裡,瞪著那輛黑色吉普車,不知為何,只覺有些暈眩。

  他從車上跳了下來,然後從後面扛下一大包的米,提著一桶沙拉油,直直走進屋子裡。

  她呆愣愣的看著他,腦袋裡一片空茫。

  沒有多久,他又從屋裡走了出來,再次從他的吉普車上搬出一大袋的蘋果和另外三袋雜貨,然後再次走回屋子裡。

  她還是呆呆的看著,直到他消失在門口,才猛然低下頭,瞪著手裡的雜草。

  他沒有走。

  他回來了。

  他只是去買米而已。

  米快沒有了,她本來打算過幾天要去買的,但是他發現了,所以自己先去了,然後順便補了雜貨。

  他根本沒有要走。

  她鼻頭發酸、眼眶發熱,嘴角卻不自覺地揚起。

  他只是去補貨而已。

  淚水滴落,滲進泥土中,她無聲哭了起來,這回心卻真的不痛了。

  他之後又來回搬了兩三趟,她沒有再去注意他又買了什麼,只是繼續整理她的菜園,直到淚水止住了,才敢回到屋裡去。

  ☆ ☆ ☆ ☆ ☆ ☆ ☆ ☆ ☆ ☆ ☆ ☆ ☆ ☆

  那一天之後,她知道自己在內心深處還是奢望他會留下,她無法抗拒那樣美好的幻想,只能讓那希望的幼苗偷偷在心裡成長髮芽。

  過沒幾天,他告訴她,他想要擴建浴室。

  她說隨便。

  翌日,他就找來了附近村子裡的大叔,在大叔的幫忙下,親自動手擴建了浴室,還砌了一個足以讓他躺在裡面伸長腿的浴缸。

  跟著他又問,他可不可以加蓋一個車棚。

  她說隨便。

  所以他又蓋了一個車棚,將他的寶貝吉普車停了進去。

  後來,他又說老王願意幫忙牽泉水的管線,問她介不介意。

  她還是回了一句隨便。

  結果他不只牽了泉水的管線,還在屋後山坡上建了水塔,用馬達將水抽到水塔裡,於是她不怎麼方便的屋子裡,出現了好幾個現代化的水龍頭,浴室外頭更是多了一個桶裝的電熱水器。

  熱水器裝好的那一天,他樂得在大浴缸裡泡了好久,她甚至還聽到他在裡頭哼起歌來。

  雖然他依然每天花許多時間在他的電腦上,也依舊會和人通衛星電話,但他似乎真的打定了主意要住下。

  他的精力異常旺盛,除了弄他的電腦,處理公事,還能不斷的在她的屋子裡增加許多方便的現代化設施,一天天把這棟屋子弄得更舒適方便,他唯一沒做的,是要求加蓋另一個房間,他依然在客廳打地鋪。

  她知道他在等她主動開口。

  她沒有,她不敢,雖然他表現得像是要在這裡落地生根,雖然她很想很想相信他會永遠留下來陪她,她心裡卻仍有疑慮。

  他沒有逼她,甚至沒有表現出他睡在地板上有多不舒服。

  入秋了。

  滿山的樹葉開始轉紅。

  她知道天氣變得更冷,他不可能繼續在地上睡太久,但他依然沒有多說什麼。

  他在等。

  她則龜縮著,害怕相信、害怕面對、害怕承認……

  第十三章

  那一日,萬里無雲。

  天,藍得很透、很乾淨。

  陽光是暖的,風卻是冷的。

  入秋的山,有些繽紛,也有些凋零。

  她將棉被拿到空地曬,他則接了一條水管在洗他的吉普車。

  曬好棉被,她拿起洗衣籃,正準備進屋,視線卻被他吸引,不由得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看他。

  他只穿了一條破舊牛污褲,打著赤腳站在草地上刷洗車子,他握著水管,水花噴濺得到處都是,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不覺間,她有些恍惚,好像他和她已經在這裡生活了許多年,好像他和她是一對正常的夫妻,好像隨時都會有個男孩從屋子裡跑出來,抱住他的大腿,然後他會一把將那孩子抱起,一大一小笑得如陽光般燦爛——

  她屏住了呼吸,因他們的笑容而感動。

  就在這時,車子的引擎聲傳來,突兀地將她的神智從那甜蜜的幻覺中拉了回來。

  她回頭,看見一輛黑頭轎車緩緩從那條顛簸的山路開了進來。

  她認得那輛車,也認得那開車的司機,更認得那坐在車後座的老人。

  仇靖遠。

  她心頭一冷,不自覺看向那原本正在洗吉普車的男人,他在發現那輛車時,停下了洗車的動作。

  他背著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看著仇靖遠走下車,有那麼一瞬間,她好想衝上前把那老人趕走!

  但她始終無法動彈,只能僵站在原地。

  那老人越走越近,一直走到了他面前。

  「父親,好久不見。」他開口問候,禮貌而客氣。

  老人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遍,哼聲道:「瞧瞧你這是什麼樣子?」

  「我原來的樣子。」他說。

  仇靖遠眉目一聳,聲若洪鐘,「已經二個月了,你還玩不夠嗎?」

  「我想您誤會了,我不是在玩。」他聲音依然客氣,卻開始透出一絲不耐。

  風乍起,林葉沙沙作響。

  短短幾句話,卻明白表示出仇靖遠是要來帶他走的。

  忽然間,她知道自己無法站在這裡看著一切發生,她強迫自己轉身,面無表情的抓著洗衣籃回到屋子裡,但他們接下來的話,卻讓她無法假裝聽不見。

  「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幾年來在外面做了什麼?說吧,要怎麼樣的條件,你才願意回來接手。」

  「我之前應該就和您說過,我不玩了。」他轉過身,關掉水,然後看著老人說:「何況現在的總裁是天霖不是嗎?」

  「我可沒答應!」

  「我們說過誰能拆穿掏空案,就讓誰接手。」

  「我只說我會考慮,天霖根本撐不起來!」

  「他可以,只要你支持他,完全放手讓他去做,你還是會擁有你想要的仇氏帝國。」

  但天霖永遠也比不上眼前這個男人。

  仇靖遠握緊了枴杖,臉上浮現怒容,「你難道不怕我告你違約?」

  「我相信那點小錢我還付得起。」他淡淡的說。

  「你——」仇靖遠瞪著前方高大的男子,額冒青筋,沉聲道:「如果我說我會把全部的股份都轉到你名下呢?」

  仇靖遠的提議迴盪在空氣中。

  站在客廳裡的可卿聞言一震,不自覺握緊了拳。

  室外那片沉寂,像巨大的手握住了她的心。

  然後,他開了口。

  「不。」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赫然回身,來到門邊看著他。

  「還有你母親的。」仇靖遠不放棄的低咆著。

  「我不需要。」

  他的聲音聽來有若天籟,她撫著胸口,只感覺熱淚盈眶。

  他毫不留情的拒絕,讓仇靖遠氣紅了臉。「小子,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如果沒有我,你哪來的那些資金在外頭成立公司!」

  「不,那全都是我賺的。你從小到大給過我的零用錢,除了一開始的五百美元,我從沒動到其中的一分一毫,那一開始的五百美元和利息,我也早在十年前就存回原來的戶頭裡了。」

  「你——」

  「我不可能再回去,對於那些金錢遊戲,我已經倦了。」

  「別說你對煌統的八百億資金完全不動心!」

  他笑了,「既然你查過我手下的公司,就應該知道,如果我想,不到十年,我的身家就會超過整個煌統集團的資本。」

  「但有了煌統你可以做得更大。」他就是知道,所以才更加不想放他走。

  「即使我是一隻會將你的王國生吞活剝的老虎?」

  「我既然會來,就不會再在乎這個。」老人直視著他說。

  「你不可能不在乎的。」他看著仇靖遠,嘴角微揚的道:「若我真的接手,第一件會做的事,就是將煌統和我手下的公司合併,到時它就不可能只是仇氏的家族企業。你絕對無法忍受這個。」

  仇靖遠聞言一僵,卻仍不死心,「難道你連考慮都不考慮?」

  「不。」

  「你確定玩玩那些慈善基金會就能讓你滿足嗎?」

  「如果那樣做可以讓她的病完全好起來,我此生便再無所求了。」

  「這一切就為了一個女人,值得嗎?」他有些氣憤。

  「值得。」

  他回答的是如此堅定,仇靖遠握緊了枴杖,忽然感到一陣疲憊。

  看著這個他養大的男人,忽然間,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挽回他的心意。

  他轉過身,明知再說下去也無用,卻只是站在原地看著等在不遠處的轎車,無法就這樣離開。

  「爸……」

  聽到那聲叫喚,仇靖遠一僵。

  「如果你還願意讓我稱你一聲爸。」他啞聲開口。

  老人的雙肩微顫,又氣又無奈的看著前方,嘎聲說:「你早就不當我是你爸!」

  「我一直都當你是。」

  「但你不會回來。」

  「不會。」仇天放看著老人挺得筆直的背影,「但你的養育之恩,我會記著。」

  老人沒有回答,只是邁步走回轎車。

  司機下來替他開了車門,仇靖遠在門邊停下,好半晌,才頭也不回的粗聲道:「有空回來看看你媽,她身體不好,沒有辦法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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