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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喜洋 「怎麼樣?想通了沒有?」高進放低了聲音問。 「爺爺根本不知道他當時有多凶,什麼都不肯聽我說,我每句話都只講到一半就被他截斷,好氣人哪!」 見她露出小女兒的嬌態,高進知道自己總算可以稍微放心了。 「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試著體會一下他的心情,如何?」 「他的心情?」 「對,想要相信你,又怕你跟方淑如一樣;不想相信你,又明明捨不得你。」 「捨不得我?」她吶吶的說,臉上已浮現紅潮。 「是呀!不然還有什麼?」高進總算可以好好的喝口茶了。 「那……爺爺,我現在該怎麼做?」 「他去巡邊,頂多再十天、半月便會回來,你可以耐心等待。」 晴霜沒有說什麼,但焦灼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要不然,也可以寫信呀!」 「寫信?」 「對,聽說你會寫一手娟秀的好字。」 「爺爺怎麼知道?」 「三樹對你讚不絕口,在你回府之前,我們聊了許多。」 「真多嘴。」她笑道。 「因為關心你。」 晴霜覺得心裡頭好溫暖。「他們對我都太好了,爺爺也是,晴霜真不曉得要怎麼感謝你們才好。」 「有個方法。」 「嘎?」 「我說你有個方法可以謝我們。」 「什麼方法?」 「趕快自己生個胖娃娃呀!」 「爺爺!」她嬌嗔道。 「好了,」他起身。「我要回去了。」 「爺爺怎麼這麼快就要走?至少也該留下來吃頓午餐。」晴霜挽留著。 「我雖老,可不會不知趣。」他笑盈盈的說,這一趟的豐碩收穫令他非常滿意,也有些得意。 「爺爺!」 「不要撒嬌了,還是快去寫信吧!」高進說。 「再急,也急不過一頓飯的時間。」晴霜辯稱。 「你呀!灌迷湯灌到爺爺這裡來了。」高進雖笑得開心,卻也堅持。「不,我不留下來佔用你寶貴的時間,想請我吃飯,以後多得是機會,而且必須是男女主人都在,我才肯來。」 知道留不住他了,晴霜也只好陪著往外走。「爺爺派頭好大呀!」 「當然嘍!」他配合著她說:「別忘了你叫我爺爺,我可是鎮平大將軍夫人的爺——」 「夫人!」一聲驚呼,打斷了他們兩人的對談,也令晴霜心中掠過一陣不安。 「彩蓮,什麼事?這麼慌張?」晴霜問著路連的妻子。 「夫人,」她是真的很慌張,甚至無暇顧及該跟高進問安的禮數。「不好了!」 「到底是什麼事?」 「剛剛小扁兒捎快信來,說將軍身受重傷。」 第八章 晴霜一邊趕路,腦中一邊轉著各式各樣亂糟糟的念頭,萬一他受的是致命傷,萬一他已陷入昏迷,萬一他已—— 不!晴霜猛力甩頭,制止自己再往下想,不准自己再往壞處想,他一定要平安,非平安不可。 陪她來的人是范三樹。 「晴霜,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他們已經連趕好幾天的路了,每天休息的時間平均不到兩個時辰。 「你累了嗎?」晴霜說:「那我們到前面的旅店歇個腿好了。」 「不,」怎麼可以讓她誤會。「我是怕你撐不住。」 「不,我不累的。」 她說是那麼說,卻一點兒也說服不了三樹。「你黑眼圈都出來了,還說不累?」 「只是黑眼圈,有什麼關係?將軍受的可是重傷。」她哽咽道。 「不要胡思亂想,晴霜,不要胡思亂想。」 怎麼可能不思、不想,但體貼的她為了不讓三樹操心,還是點頭答應。「好。」 自從得知路塵出事後,晴霜便坐立難安,乾脆決定赴大漠一趟。 這個決定當然得不到太多人的支持,高進尤其大力攔阻,但她哪裡聽得進去? 「人受傷的時候,身心都最脆弱,也最需要親人隨侍在旁,我是他的妻子,這個時候不趕過去,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於是她來了,帶著三樹,還有一位識路的統領。 「三樹。」 「什麼?」 「封統領說我們還要幾天才會到?」封俊材和路塵也算是舊識,他是和親王爺的侍衛隊統領,這次特地幫他們帶路,一直都走在他們前面,負責打理食宿問題。 「他說快些的話,今天午夜前就可以趕到樹人的營區了。」三樹仍習慣稱路塵為樹人。 「真的!」晴霜的精神為之一振。 「當然是真的。」 「三樹,這一路真虧有你和封統領幫忙。」 「我們能幫的忙也不多,只求恩公他一切平安。」 「嗯,」眼前最重要,的確只有這件事。「那我們再多趕一點路,能早一時半刻趕到,就早一時半刻趕到。」 「好。」 大漠中的星空,美得驚人,但此刻晴霜的眼中只有那頂蒙古包,路塵住的蒙古包。 「夫人。」封俊材上前來行禮迎接。 「封統領,辛苦你了。」 「不,屬下不累,辛苦的是夫人。」 「大將軍他……」封俊材先到,應該清楚路塵最新的狀況,晴霜真是又想知道,又怕知道。 「恭喜夫人。」封俊材會意地說。 晴霜一聽,放鬆的淚水立刻洶湧而出,好像怎麼努力想自製也沒有用。 幸好封俊材和范三樹都能體會她的心情,便由著她哭。 「對不起,我失態了。」她一面用紗巾拭淚,一面致歉。 「夫人快別這樣說。」封俊材忙道:「要不要現在就過去看大將軍?」 「當然要羅!」三樹也很興奮。 「那我先去叫醒他。」 「等一下。」晴霜稍稍恢復平靜,急忙叫住了他。 「夫人?」封俊材停住腳步,轉身問她。 「讓他休息吧。」 「但是你遠道而來,又日夜兼程的趕路,不叫醒他的話……」言下之意,就是豈不可惜? 「他平安無事,這才是最重要的,我們來,不正是為了確定這件事嗎?」 「夫人真是體貼。」封俊材由衷表示。 「應該的。」 「那我們進營區吧!」他招呼著,「副將已經在安排食宿了。」 「小扁——呃,是路連?」 封俊材笑道:「可不正是小扁兒嗎?夫人、范小哥,請。」 他們一起進營區,因為夜已深沉,晴霜特別交代不要驚動其他人,她也只在吃點東西後,便要路連帶她到路塵的營帳去。 「小扁兒,將軍傷在哪裡?」 「左肩胛骨處,是箭傷,原本應該沒什麼大礙,壞就壞在箭上餵了毒。」 「誰這麼狠的心?」 「這……」他突然吞吞吐吐起來。 不過他們也來到帳門前了。 「夫人?」見她腳步遲疑,路連不明所以。 「你別笑我。」 「笑你什麼?」 「近鄉情怯。」 他笑了。「要換做是彩蓮來看我,我還不曉得要樂成什麼模樣。」 是他這句話鼓舞了她。「我自己進去。」 「確定嗎?夫人。」 「確定。」她肯定的說。 「好。」路連幫她掀起帳門。「那麼,將軍就交給你了。」 她鼓起勇氣走進去,起先一燈如豆,幾乎什麼都看不見,慢慢的,便看到了一個輪廓。 他躺在那裡,在行軍床上,晴霜心中掠過一陣驚慌,怎麼毫無動靜?會不會他們全在騙她?也許他—— 「不要騙我!」 晴霜匆匆忙忙趕到他身邊去,發現他原來是在說夢話,但也確定他的確活著,好好的活著,心情一緊一鬆,人幾乎虛脫。 「不要騙……我……」他再重複一遍。 晴霜蹲下來,輕輕喚他。「陌桑。」 他沒有反應,仍沉浸在不知名的惡夢當中。 「陌桑?」 情況依舊。 或許該換個名字叫他?「路塵。」 眉尖蹙起,晴霜同時注意到他面容憔悴,佈滿胡碴,而且瘦多了,是因為這裡的環境惡劣?還是心事重重,才導致他如此教她心疼。 「路塵?」她不敢搖他,深怕弄痛他的傷口。 他側過頭來,緩緩睜開眼睛。 「路塵?」 「你……」聲音沙啞得嚇人。 「我是晴霜。」她慢慢伸出手來。 但他卻突然將臉轉開。「騙人。」 他仍然生她的氣,一直都生著她的氣嗎?晴霜覺得自己又要哭了。「路塵,我——」 「我一定是在夢中。」他突然開口打斷她,喃喃自語的說。 什麼?! 「不然我的妻子一向都喊我的字。」 晴霜有些不知所措,他到底是真醒,還是假醒?到底真以為仍在夢中,或者是在逗她? 「陌桑。」 他再次轉過頭來看著她,說的卻是,「現在,我肯定自己真的是在作夢了。」 「陌桑?」 「因為我們吵了一架,不,應該說是我罵她,我把她罵得好凶,一點兒說話的機會都不肯給她。」 她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他醒了,一定是醒了,而且在跟她道歉,尋求和解。 像他這麼驕傲的男人,或許也只能用這種辦法跟她道歉了。「噢,陌桑。」晴霜把他的手拉到頰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