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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凌玫玫    


  可以艷若桃李、可以丰姿秀雅……這原本該是她的么女所應散發的姿態。但是,為了她個人的自私自利,她賣了她,讓她成為如今這個模樣。

  「人生在世,怎麼可能會沒有矛盾呢?」彤弓掛了個大大的笑容,企圖使白夫人釋懷。「矛盾不可能因為是男或是女,而決定產不產生啊!」

  發現自己真實的身份時,所有的痛苦掙扎早在一時間爆裂了。卡在各個矛盾細縫中,她沒有恨過,只有力不從心、莫可奈何。

  直到言嘉發覺事實。

  她想,也許縫中的她是因他拯救,才得以遠離一切的自我衝突。

  無關乎男女,以心傳心的朋友,讓她找到了認同自己的價值與夥伴。

  「妳呀!生得一張巧嘴,真不知是好是壞。」白夫人總算展露笑靨。

  就是因為彤弓毫不做作的真摯活潑,才會令她害怕心頭的愧疚是否隨時有消失的可能。

  「是娘厲害,將我生成如此聰明可人!」彤弓撒嬌道。「對,娘,聽說靖安吃的玩的特別多,要我帶些什麼回來嗎?」

  一聞及靖安二字,白夫人神色旋即浮上陰霾。

  「彤弓,你真的決定要去靖安?」

  「沒辦法,唐家既然指名了。」

  白夫人喟歎,憂愁膠著在眼裡。

  如果可以開口,她絕對會將彤弓挽留。可惜她缺乏勇氣,丈夫的警告在耳畔嚷嚷作響,懼怕教她無法成聲。

  把彤弓送進唐府,不等於毀了多年辛苦建構的表象嗎?

  而她居然無力阻擋……

  「記住,彤弓,不管未來會如何,娘都希望你能獲得無上的幸福。所以答應我,不要為任何事勉強自己,多為自己著想一點,好嗎?」

  「我知道!」彤弓笑答。

  白夫人的語重心長,單純的彤弓卻誤認為臨別的擔心。

  殊不知,一趟靖安行,就這麼把自己終身親自捧手送人……

  第三章

  靖安縣  唐府

  「說什麼我都不會答應。」憤答聲響徹唐府內廳各個角落。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難道還容的了你作主嗎?」異於白錦川濃重的商場氣息,大部分乍見唐初齡的人,相信皆會直接聯想到文質彬彬的儒者。

  「爹,先背信忘義的是你,你叫我怎麼聽從你?」正值及笄之年的唐亦晴,漲紅著臉與唐初齡爭執道。「我已經許配袁家,現在怎能又要我嫁給白彤弓?一女不事二夫的道理你應該明白!」

  「與袁家的婚事早就取消了,你是富豪之女,沒理由跟個窮酸小子!」

  「可是當年提出指腹為婚的人是爹啊!你怎麼可以在袁家沒落之後,隨即翻臉不認人呢?」唐亦晴含淚取出腰際玉珮。「鴛鴦玉珮,成雙成對。這是我和之賓婚姻的約定,也是兩家世交的證明,誰也不能抹殺!」

  見物,唐初齡既羞又惱,因為此對玉珮恰出自他手,亦晴與袁之賓各執其一,是他當初作為袁、唐兩家聯姻的「證據」。後來袁家因官場傾軋之故,逐漸失去優勢,袁家二老皆在年前因病過世,下人們四散,朱門風光自然不再。

  「亦晴,你要知道,白少爺的條件比袁之賓那小子好太多了,爹是為你的幸福著想,嫁入白家,一輩子富貴享用不盡。」硬的不行,唐初齡只好放軟態度。

  「我的幸福?」唐亦晴不禁覺得可笑。「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女兒存在嗎?你不過是想拿我的婚事當籌碼,跟白家勾搭。幸福?我懷疑你真懂得這兩個字怎麼寫嗎?」

  「亦晴,你說得太過分了,你爹確實是替你覓得好姻緣,你不知感激,反倒惡言相向,你是怎麼做人家女兒的?」原本靜靜安坐的唐夫人,終於忍不住而開口。

  「這是我跟我爹之間的事,犯不著外人插手!」唐亦晴狠狠瞪了唐夫人一眼。

  「亦晴,不准跟你二娘這樣講話!」唐初齡簡直快被她氣炸了。

  但是唐亦晴絲毫不睬理她爹,步步逼近唐夫人。

  「你不要以為我不曉得你在想什麼,一旦我出嫁,等於少了阻撓,你就可以順理成章坐上唐家正房寶座,然後以你寶貝兒子為唐家獨子的名義奪了我家產業。我告訴你,門都沒有!我娘雖然去世,但是正房的位子永遠屬於她。」唐亦晴年紀雖小,但渾身散發的氣勢著實懾人,唐夫人不由自主寒了心房。

  「妳扯哪去?關你二娘啥事?」唐初齡趕緊護著唐夫人。

  唐亦晴看著唐初齡急切的動作,不屑地冷笑道:「你為她都比為我多,我如何相信你是真的想替我謀幸福?」

  唐初齡臉色鐵青,衝上前就是一巴掌,但唐夫人及時拉住他的手臂,使唐亦晴免去皮肉之苦。

  「你答不答應都無所謂,總而言之,再過幾天,白少爺將會造訪,登時你給我好好張大眼睛,瞧瞧你未來的夫婿,鐵定強過那個袁之賓,然後你就會明瞭爹所言不假!」

  唐初齡忿忿拂袖,邁出內廳,然而身後卻是唐亦晴清晰的一字一句,「打從我在娘胎之際,我就是袁家人。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絕不會改變。」

  ****

  「小姐,你何苦惹惱老爺呢?」唐亦晴的隨侍丫鬟--月茗,端來一壺涼茶,欲使唐亦晴消消火。

  獨守空閨,唐亦晴神色格外凝重。

  「其實我聽說那個白少爺人品不錯,模樣也頗俊,小姐根本毋需……」一道寒光射得月茗倏地噤聲。

  「要嫁妳何不自己去嫁?」唐亦晴甩頭對鏡,鏡中人側然、愁眉深鎖。

  月茗好歹也跟了她十年多,為何不瞭解她的心情?

  「小姐,對不起,我沒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月茗慚愧地囁嚅道。

  「我和之賓的感情,你應該是看得最清楚的人,難不成你也希望我離開他?」

  「不是的!」月茗急搖雙手,隨後低首解釋道:「小姐,或許我短視近利點,可是就現實情況論,白少爺各方面條件的確比袁少爺強多了。我們做下人的,當然冀望主子有個最好的歸宿啊!」

  「外貌、錢財,這就是你們評論我該嫁與誰的標準嗎?你們有沒有想過,白彤弓愛我嗎?我會愛他嗎?不相愛的婚姻有什麼意義?」唐亦晴淚水忍禁不住,直在眼眶打轉。

  從她懂事起,成為之賓的新娘就是她畢生的願望,縱使在得知袁家衰敗之際,她的心願也未曾變更過。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人們用辭簡單形容,殊不知這背後可以隱藏多深切的情感,足以令人付出所有而不悔。

  她突然好想見到之賓。

  唐亦晴擦乾眼淚,霍然起身,快步走出閨房。

  「小姐,你上哪兒去?」月茗趕忙跟上去。

  唐亦晴繞出後花園,直步往後門。

  「小姐,對不起,老爺吩咐不得讓您出門。」看守後門的家僕說道。

  「我可是唐家的大小姐,哪裡去不得?給我滾開!」唐亦晴打算硬闖。

  家僕堅守職分,不肯退讓。

  「小姐,請原諒,這是老爺再三的吩咐,您出了這門,我們的飯碗就沒了。」

  唐亦晴咬緊下唇,心裡十分清楚唐初齡的想法。她憤恨地說道:「好,要限我足是吧?我就看看是他這個做爹的厲害,還是我的本領高?!」

  ****

  夜幕逐漸低垂,馬車一路奔馳,剛好抵達靖安縣郊的一處客棧。

  「前面再過條河,就是靖安縣了。不過天色已晚,我們今天就在這裡住一宿,明早再出發。」言嘉建議。

  彤弓首肯。

  兩人相偕進入客棧,店裡掌櫃熱情招呼。

  「客倌,要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兩間房。」言嘉答道。

  掌櫃的面有難色。「很抱歉,客倌,今兒個客滿,只剩一間房。」

  「這……」言嘉猶疑。

  「沒關係,一間房就一間房。」彤弓滿不在意地應允。

  「是、是。」掌櫃的笑咪咪地。

  「趕了這麼多路,肚子快餓扁了,先送點飯菜上來吧!」彤弓拉著言嘉坐定位子。

  「我覺得同住一房不妥吧?」言嘉以為彤弓應該最先持反對意見。

  「有何不妥?我們小時候不也常常睡同一張床嗎?」菜迅速送上,彤弓大塊朵頤地祭著五臟廟,對言嘉的顧慮毫無知覺。

  言嘉拿起筷子的手顯得無力,他對彤弓的遲鈍不曉得該慶幸或是難過。

  小時候他們確實常常玩累了,就不避諱地睡在一起,偶爾在彤弓或他房裡,更多的時候是在爺爺為他們在樹上搭建的木屋。

  但那是因為當時他還不知道她真正的性別啊!

  自從破廟躲雨後,他再也不敢容許這種情形出現。因為無論彤弓外表如何裝扮得像個男人,在他心目中已經無法容納這個虛象。

  他實在沒有辦法不把她當成女兒家,去衡量彼此間該有的距離,然而這樣的衡量帶來的認知卻在他腦子裡刮起風暴。

  他的情感開始混亂,定義開始模糊。

  所謂的朋友,是可以為他兩肋插刀,義不容辭。為彤弓,他絕對有如此的度量;然而迷惘的是,心頭一股持續滋長的情愫究竟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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