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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凌兒 她像被催眠似的走到石欄邊,放下藥籃,屏息地發現這白玉般的宮殿竟位在頂崖,居高臨下地將整片山谷的翠綠盡收眼底,遠處的山峰冒著白煙,一看便知是座火山,離山不遠處,有往來穿梭浮動的人影。 陣陣硫磺的氣味隨著暖風飄送過來,她恍然明白,難怪那夜雖冷,她在這裡卻一點也不覺夜深的凍寒。 「這是你所採的藥草?能治創傷嗎?」 天子昊!那熟悉的聲音驟然傳來,曉潮控制不住內心的驚悚,不由得屏住氣息,一時間,她嚇得似乎連回頭轉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天子昊無法形容此時看見曉潮的感覺,像是有了幾分薄醉的微醺。 早在她提著藥籃上山之時,天子昊便從內殿的欄邊心動地瞥見她悠然經過皇宮的身影,掌心口小小的割傷不過是想面對她的理由,這是按捺不住的欲求! 看她惶惶背對著自己,天子昊不覺伸出手愛憐地輕撫那碧海般的長髮。 那發上的輕撫令曉潮的心立時頓住,不知為什麼,實在害怕與天子昊這樣的獨處,彷彿他隨時都能一口將她吞噬得屍骨無存。 「聽……聽說……」饒是如此,她仍必須強迫自己打破沉默。「你……受傷……」 天子昊面無表情地將左手掌攤在她面前,亮出掌中溢著血絲的傷口。 「祭司居然讓你採藥,可見他是相當看重你了!」他似嘲似諷地說,明白採藥向來是祭司殿裡階級較高男子的工作。 那看來不深,切口乾淨利落的傷痕簡直就像是刻意劃開的,否則就是白癡也不會這麼不小心把掌心攤開讓人劃上這麼一刀!何況是身為王者的天子昊!儘管看到天子昊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曉潮仍忍不住如此暗自嘀咕。 但是面對天子昊,她垂著眼簾沒敢說出心中的「怨言」,只從籃中抽出一些藥草,放到口中咀嚼,等嚼爛後再敷於傷口,這是最簡單的,也是她惟一學到的創傷療法。 當她俯下臉把口中嚼爛的藥草一一吐在天子昊攤開的手掌上時,心跳地感覺到他流連在她面頰上的指尖,隨即心慌地拿起麻布帶忙亂地將傷口纏妥。 天子昊卻用受傷的手掌猛地托起她的臉龐,冷肅的目光直直探進她不知所措的眼眸,極喜歡她這種茫然若失的柔弱模樣,倘若不是她一身代表神職的黑袍,他真要將她擁納入懷,恣意愛憐那份屬於她的純潔無瑕。 「你的嘴角沾了藥汁……」他忍住俯身輕吻的衝動,用拇指拭去那殘留在她紅灩嘴角的藥漬,臉上冷峻的面具卻下意識戴得更緊。 有這麼一剎那,曉潮以為看到天子昊眼底一絲的柔情,心頭不由自主地顫了顫,但他臉上隨之而來的森寒封鎖了這驟然的心動,取而代之的是對他肅殺之氣的不寒而怵。 「那……那麼……我告退了。」 彷彿逃命似的,曉潮沒等天子昊的令允,便倉皇地拿起藥籃退出寢宮。 眼見她退得那麼慌、那麼急,天子昊不禁啞然失笑,曉潮兒,是他所見過將對他的畏懼與惶亂髮揮到最高點的女子,當然也包括了她的懵懂! 或許這就是曉潮兒令他不捨的緣故吧!天子昊看著悄然闔起的門,將指上的藥漬放在唇上,頓時一股帶蜜似的澀味瀰漫在口中。 曉潮兒,他不覺蹙鎖眉心,或許,假設自己可以打破古老的定律,那麼便能從祭司殿裡將她要回來! 第三章 在翌日,破曉的晨曦中,天子昊終於獵到火狐了! 這個震撼人心的消息立即傳遍全國,人民為天子的勝利歡騰不已。 天子昊特地命人日夜打造金籠,能活擒迅速如風的火狐是他最感驕傲的勝利之一,也只有黃金才配得上珍貴的火狐,也只有黃金與火狐才能凸顯他狩獵勁技的爐火純青。 當火狐被放進金籠的剎那,那火似的通紅毛色更將耀眼的黃金照得明艷動人,在場的官員侍從無不屏息驚歎。在夜晚,金籠裡躍動不停的火狐更像一團飛舞的火花,明亮燦爛得教人目不暇給。 為了慶祝王者的勝利,夜宴歌舞的狂歡自是不在話下。 「王,」將成為王后的雲蘿心滿意足的倚在天子昊的臂彎中,手持著美酒。「為您的勝利,我敬您。」 雲蘿說著,便將美酒含在口中,極挑逗地送到天子昊嘴裡。 半醉的天子昊聽著笙歌歡奏,看著漫舞狂躍,飲下雲蘿香舌送來的美酒,接受著她刻意的慾念挑逗,但不知怎地,內心深處卻仍有一絲沒來由的悵惘,彷彿有個不知隱藏何方,彌補不起的小破洞。 在擷取雲蘿的香舌之際,他下意識抬眼望向金籠裡的火狐,想起曉潮。 不知曉潮兒見到這火狐的反應會是如何? 曉潮兒!隨著思緒的起伏,他彷彿看到曉潮立在金籠旁驚怯得惹人愛憐的神情;但她那一身不可親近的黑袍,令他的心頭驟然湧上一陣莫名的挫折感。真恨那件該死的袍服,如此明明白白地提醒著他錯失一親芳澤的悔喪。 但是為什麼他不能將她從心中完全摒棄?為什麼她的身影總出其不意地盤旋在他心頭?難道就因為她是大海水化而生的女兒?難道就因為他不能恣意妄為地擁有她? 對於天子昊突如其來的需索,雲蘿的嘴邊浮起滿足的笑意,喜怒無常的天子還是少不了她的! 「王……」她在天子昊耳邊嬌聲微喘著。「再過一個月,我就要開始三十天的齋戒沐浴,為您……淨身……」 齋戒沐浴等淨身的儀式都是在立後大典前,即將成為王后的侍姬必行的程序,屆時才能穿上屬於王后的白色絲袍,戴上屬於王后的黃金頭飾,成為天子之後。 天子昊卻置若罔聞地將舌尖深深探入雲蘿的口中,瘋狂地索取她順從討好的回應,心頭卻毫無滿足之感。 曉潮兒——他不覺在內心喃喃低喚。 *** 午後的艷陽高掛,即使是身在樹林裡,也躲不過那股來自驕日的炎熱。 埋頭尋找藥草的曉潮忍不住用衣袖揮去額上淋漓的汗水,眼光仍認真地盯視著遍野的草浪,希望這回不會再誤將野草當藥草採回去。 這算是她幸運嗎?殿內的人只要稍稍犯錯,不苟言笑的祭司總會厲聲指責,甚至鞭笞處分;她曾親眼目睹一個奴婢因為一些小過失被鞭打得死去活來。而當她懵懂出錯時,卻平安無事。 也是在這時,她才發現自己身處在男尊女卑的環境;重大的職務總是男子在執行,女子只能擔任一些卑微的工作。 不過,像採藥及伺候祭司等重要的工作原該由男子來執行,竟莫名其妙地落在她身上,這讓她感到自己的地位似乎有點特殊,卻無法理解自己特殊的原因是出在什麼地方。 想到這裡,曉潮不由得歎了口氣,總覺得目前的生活與自己格格不入,好像自己是來自截然不同的環境,但那又是哪裡?她完全沒有答案,只能遵循眼下的生活方式過下去,自己就像牙牙學語的小童萌芽似的適應陌生的環境。 在學習採藥的這些日子來,她總會弄不清好壞而采錯藥草,出乎意料地,嚴肅的祭司竟和顏悅色地指正她的錯誤,沒有一絲責難。 祭司幾乎天天都會帶她上山入林認識不同的藥草,今天因為前來求醫的平民百姓較多,祭司忙得分不開身,便要她自己一人到山林中學習採藥。 好熱!曉潮拔了幾根藥草,扔進籃中,吁了口氣,忍不住扇起寬長的衣袖,捕捉幾絲涼意。 真弄不懂為什麼在這樣的炎日裡,每個人都還能穿得住這樣的袖長擺寬的衣袍,似乎只要是露出手臂大腿就觸犯了天條,特別是女人!這究竟是什麼道理?她想不透。 如果這時候能浸泡在清涼的水裡該多好!唉! 忽然,她想起這附近有一條溪,便提起半滿藥籃,歡喜地朝溪邊衝去。 戲個水應該不為過吧!曉潮如此對自己說。 真熱!天子昊揮掉額上的汗水,朝漸走漸近的山林望去。 巡視過海防工事後,整隊護駕人馬在回宮的路上踱著,眼見皇宮在即,天子昊卻無心進皇宮。 「你們先回去吧!」他隨口吩咐侍從,自己則策馬朝山上的樹林奔去。 不知怎麼回事,這些日子以來,他總感覺皇宮十分空洞。即使是夜夜笙歌,縱酒狂歡,即使時時有妖嬈動人的艷姬雲蘿為伴,卻只徒增心頭的煩悶。 當跨下的駿馬奔進山林之際,一陣樹蔭的涼沁拂過天子昊的心頭。 他矯健地跳下馬,任馬兒閒適低頭吃草,自己卻隨興地朝林內走去,隱約望見遠遠的山頭有幾個黑色的背影。 是祭司幾個負責採藥的隨從!他怔怔地凝視著點綴在遍野綠意中的幾個黑影,不知哪一個是曉潮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