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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俞可掬 是在喚她嗎?她搜尋聲音來源,看到角落的男人向她微笑,他的手上拿著一本書。 嘿,雖然她一時想不出這人是誰,不過反正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既然想不出來那麼一定不熟悉,隨便打個哈哈,矇混過去就是了。 「是你啊!最近過得怎麼樣?」宛雲滿臉笑容,打起招呼。 男人微笑:「最近?我們昨晚才見面不是嗎?」 啊!真是窄路相逢,宛雲這才想起來,他正是昨晚PUB裡那頭「肥羊」。 他身上依舊穿著昨晚的那件黑大衣,雖然只是件風衣,在艷陽天下仍顯得不合時宜。 不過他至少叫出宛雲的姓來,她卻不知道對方該怎麼稱呼,真是枉費他付清了宛雲的帳。 她注意到他手上那本書,居然是《一千零一夜》。 難道他是個已婚男人,要在孩子睡前讀床邊故事嗎? 男人看到她眼裡的疑惑,微笑著將書收起來。 「你該不會忘了我吧?我是申炬。」 「申先生,真巧啊,你也來這看書嗎?」 嘴裡雖這樣說,暗地卻大叫不好!該不會想跟她討回昨晚欠他的帳吧?他在PUB一副凶神惡煞樣,現在如此友善,肯定不安好心眼。 申炬顧左右而言它:「看你穿得這麼正式,你還在找工作嗎?怎麼樣?有沒有好消息呢?」 哪壺不開提哪壺,宛雲手一攤:「大概沒希望,看來我還得當一陣子失業人口。」 「你原本是從事哪種行業的?說不定我可以幫上點忙。」 她半歡喜半疑惑:「廣告業。你對這方面熟悉嗎?」 申炬一笑:「我有朋友是廣告公司主管,我介紹你去應徵,不過不保證會錄用。」 「這樣已經太好了,真謝謝你。」 沒想到一面之緣能碰到這種好男人,不但幫她付帳,還要幫她介紹工作,這種大善人要往哪裡找啊! 「沒什麼,你早點找到工作也才能還我錢啊。」 「錢?什麼錢?」宛雲還想裝蒜。 「你在PUB摔壞的東西和酒錢,加起來接近一萬塊。」申炬從公事包中拿出收據和借條:「你那時跟我借的,看,上面還有你的簽名呢。」 哇!果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宛雲收回剛剛對他的「大善人」評語。 吝嗇鬼,算得這麼清楚!區區一萬塊也要她簽下借據。 「其實我不缺這些錢,但是我們初次見面,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騙吃騙喝的那種人?所以還是謹慎了點。」 居然可以微笑有禮地說出這麼傷人的話,宛雲恨得牙癢癢的。 不過她勸自己克制脾氣,這人還有點利用價值,不能這麼快就扯破臉。 「既然申先生這麼謹慎,怎麼沒有想到我一個小女子醉倒在PUB,恐怕遭遇不測,這麼一來就不能還你的錢了。」宛雲已經極力克服怒意,但是說出來的話還是帶刺。 「剛好有點急事,真抱歉。」申炬收起了笑容,一抹憂慮浮現在他臉上。 宛雲才發現申炬憂鬱的樣子很迷人,比帶著可惡的笑容時好多了。 「發生什麼急事嗎?」 「別提這件事了,沒什麼好說的。」申炬站了起來,又道:「我請你吃午飯,就當做昨晚把你丟下不管的補償。你想吃點什麼?」 宛雲說出一家極高「貴」的餐廳名字。看你這吝嗇鬼請不請得起! 申炬居然點頭。 「不遠,我們走路過去吧。」宛雲深怕他反悔般,急切地說。 說不定申炬根本不曉得那間餐廳,才會這麼爽快。她曾聽說兩個人在那吃一頓的價格,就接近宛雲欠他的錢了。 申炬一派輕鬆自若道:「那裡有台灣唯一像樣的懷石料理,料理精緻,有餐時的視野好,庭園佈置很用心。沒想到你也知道那裡,我還以為你只會喝酒呢。」 又被將了一軍,怎麼他連吃個飯也要損她幾句呢? 不過聽申炬的語氣好像對那餐廳很熟,宛雲只聽說那是一家很貴的日式料理,從來沒進去過。 她暗暗歎息,和申炬的口水戰沒有一次贏過,都是她被糗,真沒有道理啊!平常碰到這種情況,不都是女人佔上風嗎? 第二章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紅男綠女身著高貴華麗的服飾,在這個豪華晚宴中穿梭著;談笑風生的他們是天之驕子,他們永遠是鎂光燈注目的焦點。 突然,場內安靜下來,大家的目光齊聚在剛進入這場盛宴裡的她,她則自信地款款移步,許多英俊的男士都搶上前,想充當她的男伴,她有禮地婉拒;就在這些無福男士們的歎息聲中,她微笑向會場中最亮眼的那位男子示意,他立即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音樂響起,她與他舞出曼妙的華爾滋。而他在她耳邊深情低語,讚她的雙眼是夜空中最美麗的星星;她的唇就像鮮艷欲滴的櫻桃,優雅中又帶有令人無法抗拒的吸引力。他還說,他會永遠愛著她,做她最忠實的僕人…… 就在她陶醉於愛情的誓言中時,午夜十二點的鐘聲響起…… 她驚慌地揮別,他則急迫地拉住她:「不要走!」 「對不起,你就忘了我吧。」她泫然欲淚。 他悲切地苦苦哀求:「你,為什麼能這麼狠心?難道我們的相遇只是一場幻夢嗎?如果是,我但願永遠不要醒來!」 他深情又受傷的告白,讓她雙眼淚水給填滿,但是無情的鐘聲啊,仍狠狠敲打在她心坎上,等到鐘聲敲完,她就會恢復那個蓬頭垢面的仙度瑞拉…… 「喂!鬧鐘叫這麼大聲,你還睡!」 宛雲一睜眼,杜母怒氣沖沖地站在她面前。 伸手按掉鬧鐘,這麼擾人的聲音居然在夢境中能化作午夜的鐘聲,人類的潛意識作用真是難以理解。 「唉,又回到灰姑娘的生活了。」她歎息。 「還在說什麼夢話!你工作到找得怎麼樣?」 宛雲攤開手:「都沒好消息。」 杜母的嘮叨立刻像洩洪般滔滔不絕,幾乎把她給淹沒。 「……我怎麼這麼歹命,生出這麼不中用的女兒,又懶散又隨便……」杜母罵歸罵,最後居然自憐起來,眼角還噙著淚。 宛雲慌了手腳,安慰母親:「有幾個面試結果都還沒通知,我覺得還……應該還滿有希望的,你別這樣啦!」 杜母破涕而笑,不過嘴裡仍咕噥:「既然還不確定,你還是再去找找吧,多找幾家也比較安心。」 宛雲不能說出事實,只好轉身裝做挑衣服:「那我再去面試吧。」 「嗯,那我去上班了。早餐我已經做好了,你記得要吃喔。」杜母臨走前不忘叮嚀。 她見母親出了門,立刻把挑好的套裝放回衣櫃。 將早餐端到床上,半躺著將蛋餅豆漿掃進胃裡。她計劃吃完後再睡個回籠覺,在母親下班前出門去,回來時再在母親面前作作樣子就好了。 也難怪母親對她失望,半個月前她求職處處碰壁,搬回家與母親同住。原本母親還很開心,因為父親去世多年,而哥哥早已成家立業,所以母親很高興她能回來作伴。 可是相安無事的日子只維持不了幾天,杜母就開始抱怨東抱怨西,完全看不慣宛雲像只米蟲般的行徑。 「媽、秋楓,還有所有幫過我的人,謝謝你們,可惜你們的好心都被我辜負了,我對不起你們!不過我也真的很努力過啊,可是別人就是不欣賞我、不知道我好在哪裡,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臨睡前她嘀咕了幾句,而後進入了夢鄉,也許能再回味回味剛剛的夢境,如果能演出續集,那就更好了! ※ ※ ※ 世間的人多得難以估量,每個人都在演出自己的人生。 當你每天重複著早晨醒來、接著上班下班的生活時,有人正在過著截然不同的日子。而在溫飽的時候,也很少會想起,世上還有正在挨餓受凍的人;同理,健康的時候就很容易忽略疾病的恐怖。 慘白的牆壁、刺鼻的藥水味,痛苦掙扎的病患以及焦慮的家屬,醫院總是充滿這種組合。 他坐在手術房外,抬頭望那「手術中」的標示燈,心有如聲在半空中。 病魔一點一滴地侵蝕人體,用盡一切方法圍堵仍無法阻止它擴散的速度,人,就是這麼無助,這麼脆弱。 投下無數的金錢與時間,盡人事之後,難道就真的只能聽天命嗎?他走到窗前,真可恨哪!就在這種緊要關頭,外面寬是晴朗無雲,彷彿在嘲笑人世間的愁苦般。他握緊雙手,無語問蒼天。 標示燈暗下來,他迎上醫生那充滿抱歉的神色,心裡已猜著了七八分。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全力了。」 「那?」 「留在醫院的話,我們可以讓她維持幾個月的生命,不過已經沒有可能康復了,延遲也只是增添她痛苦而已。她意識不太清楚,不過清醒時有表示她想出院回家,也許尊重她的意願會比較好。」 醫生為了顧慮他的感受,平靜而且輕聲地說出這些話,但是他仍舊感覺每個字都像是刺在心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