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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笙晴 其中夾雜著一兩句娘的笑語,說著:「哎呀,這干酸酪真像石頭,咬得我牙都疼了。」 曾經,她也想遇上那麼個人,讓她心汁情願地將心掏出去,讓那人成為自己的天,無怨無悔一輩子。只是,事與願違,太多仇恨泯滅廝守白頭的可能,她再無力繼續、無力給予。 山間,風起了,樹稍葉片沙沙生響,模糊適遠鷹鳴。春雨落著,滴答滴答,塵土化為泥濘,形成渾濁黃流。 幾個時辰後,她踏上平地,見著一片枝葉蔥翠的蓊鬱野林。 然而,她只凝視半晌,便移開視線,她知曉該由自怨自艾的夢中甦醒,若欲捨棄一切,就不該沉溺。 ☆ ☆ ☆ ☆ ☆ ☆ ☆ ☆ ☆ ☆ ☆ ☆ ☆ ☆ 三月,冷意已退的北方冰雪融盡,春意乍放。 山巒蒼翠,蜿蜒起伏,煙雨濛濛的河岸孤帆點點。幾株老死的桃樹枯枝寂寥,未能綻放花蕊,哀然佇於河畔。 河問澄澈清透如鏡,遠山碧影春光柔媚,她踏上搖晃不定的渡船,就要往江南而去。 「有馬蹄聲傳來!」白石水泱甚為靈敏的雙耳,察覺了風裡傳來的些微聲響。 「他一直追著我們,看來白石磬早發覺小姐墜崖未死。」阿知點頭,示意船家趕緊啟程。 白石水泱搖了搖頭。「他就是要趕盡殺絕。」 船離了岸,她的心也似搖晃不定的渡船上下忐忑著。 細雨朦朧著景象,她卻一眼就認出那刺眼得似要奪人魂魄的 只是船已行遠,岸邊再無餘帆,他就算想追,也跟不上船行的速度。 不待誰來提醒,她自個兒入了船艙,艙內焚香裊裊,有些嗆鼻,嗆落了她眼中凝著不肯掉下的淚。 船啟程了,她就要往遙遠的江南而去,將過往愛恨、所有情仇拋落了下。 守兒…… 她似乎聽見白石磬憤怒的嘶喊。 然而她只能扯起一抹苦澀笑容,嗤笑自己這些年無妄付出的癡傻多情。 ☆ ☆ ☆ ☆ ☆ ☆ ☆ ☆ ☆ ☆ ☆ ☆ ☆ ☆ 繁花似錦的江南岸邊,他們靠了岸。 思守別了自石水泱與阿知,獨自回到相家老宅。他們終究只是因白石磐而眾在一起,即便真有血源為羈絆,漠民與宋兩種截然不同的背景,也無法讓他們自得地相處下去。他們的人生只是短暫的交錯,筵席終究該散,難以強留。 走在金人塗炭過後的石板路上,荒涼蒼圮的街景令人歎息,曾經此處也有小販叫賣,過往人潮熙來攘往,絡繹不絕。 然而金人過後,一切都走了樣,眾人皆逃,留下空蕩店舖與無法帶走的大小家當,這座曾經繁華的大城,如今只是時間洪流消逝裡,一個被遺忘的角落。 推開相家大門,寫著「禮部尚書府」的排區歪歪斜斜地掛著,斑駁的漆片片掉落,雜草叢生的景象令人難以想像相府當年門庭若市的繁盛。 走到後山,她跪在娘親墓前。比人還高的雜草掩過此座舊墳,石碑上刻的文字也讓歲月淡了去,她幾乎忘了自己已有幾年未來,已有幾年未曾如此平靜安詳過。 「娘,守兒對不起您,守兒沒照顧好妹妹,還害妹妹受了許多苦。」她跪著,三天三夜沒起過身。 往南而行的白石水泱與阿知引開白石磬的注意,白石磬繼續追著他們二人不放,以為她如此脆弱,定得依靠白石水泱才能生存。她就在這座空城之中,恍若無主孤魂般獨自存活。 而後,她苦候的妹妹來了。一個稍長的身影,成了少女模樣,渾身的髒污、糾結亂髮。但思守還是認得她,她認得那雙眼。 「思果兒——」她掀起那暌違已久的笑靨,深深而激動地擁妹妹入懷。 只是後來她才知,瞿羅山莊的那些日子害慘了思果,夜裡,思果常在睡夢間驚醒,她問怎麼了,思果張著一雙眼,空茫而虛無地睇凝著她。 思果的言語,這些年間讓瞿羅山莊給奪走了,她心疼得無以復加,只得在每個思果輾轉難眠的夜,守在她身旁,輕輕搖著她,說著: 「沒事了……沒事了……一切都已過去……姐姐就在你身邊……」 她真想忘了白石磬,然而這些傷實在是太深,早已刻進了骨髓,滲入了血脈。 他是她想忘卻忘不了的,於是有他的存在的那些曾經,成了她難以抹滅的噩夢,猶若她雙手深深淺淺、凹凸不平的傷痕。 ☆ ☆ ☆ ☆ ☆ ☆ ☆ ☆ ☆ ☆ ☆ ☆ ☆ ☆ 遺忘了通往大漠蒼穹的那條幼時路,思守偕著妹妹,在宋境間輾轉遷徒。 金人打來,宋人南移,她們也隨眾人漫無目的地定,只是,怎麼都無法找到一處可以落下歇腳之所。 身上衣服破爛了,沒線可縫補,不斷鼓噪的肚子餓得都疼了,沒東西可吃。她牽著妹妹的手走著,這樣的日子即便很苦,只能以草根樹皮充飢,但只要能乎平安安存活下去,不用擔心害怕,身處何種逆境,她都甘之如飴。 娘給的容貌,讓她們與宋人無異,於是她們佯裝自己真是宋人,忘了漠民語言,融人大宋當中。然而,思守心裡卻總還有個希冀,盼爹哪天能回到宋境帶走她們,回到那片蔚藍晴空下,當曠遠無拘的草原民族。 「好可憐啊!」 思守聞聲抬頭,是個身著粗布衣衫的中年男子。 而後,她與妹妹吃了這面貌和善之人所施捨的饅頭,之後一陣暈旋昏迷,待她醒來,已被賣給了人口販子,她的天再度灰暗了…… 就在她如俎上肉被人販子推上奴隸台待價而沽時,某個人出現了。 「這兩個女娃兒我一併買了。」有人拿出了大把銀票,塞進人口販子懷裡,來到她們眼前。 思果兒擋在她身前,以為這人對她會有何不軌意圖。然而她卻驚覺,這名衣冠楚楚、偉岸俊朗的男子,那雙眼,只盯著思果兒。 她見過那樣的眸。瞿羅山莊裡,水中倒影,她對白石磬就曾有過那種神情。 是初見第一眼,便難以自拔的,泥足深陷。 第九章 臨安城延陵王府 宋朝兵制,樞密院、三衙、帥臣為最高軍事統轄之所,其各有所掌但卻互為牽制。那夜買了她們姐妹的人,就是樞密院中職權最高的知院——延陵冀。延陵冀既掌管當朝大權,又為皇族血脈,這麼一個人,卻愛上了她的妹妹思果。 她們隨延陵冀入了延陵王府,洗去所有過往塵污,安安分分地待了下來。恍若置身夢中,過了好些平靜安穩的日子。 然而,某日延陵冀卻將她叫至跟前。當見著延陵冀神色黯然,妹妹思果臉色蒼白地躺在延陵冀榻上,她的心又再度驚惶害怕起來。 「你們和瞿羅山莊究竟有何牽連?」不想拐彎抹角,延陵冀開門見山地質問。 聽見闊別已久的名字,思守突地一震,臉色瞬時化為槁白。「瞿羅山莊……」那是她最不願憶及的往事,延陵冀為何會知道這個名? 「思果中了翟羅山莊才有的魔陀花毒,若無法拿到解藥,我不知她最後會變成怎麼樣。」延陵冀的眼中有著憤怒。 他想繼續追問,但她沒有能耐回答,倉皇離去。 幾日後,延陵冀拿著封信前來,遞予她。信裡只簡明扼要寫了幾字:吾妻叨擾良久,近日過府拜訪,奉上解藥,偕妻同歸。 即便思守不說,延陵冀亦自有能耐聯絡上瞿羅山莊。 「你可以殺了我,讓他帶我的屍首回瞿羅山莊。」思守堅定著,不容動搖。她不想見他,因那痛太深太烈,當她再度回想,只是徒增痛苦。 然,延陵冀笑著。聰明如他,又怎麼會看不出思守先前的顛沛流離,是誰所致。「那個人害得你與思果兒這麼慘,你想不想報復?」 對於延陵冀突出的言語,她愕然了。 「倘若要報復一個愛你的人,最好的方法不啻就是在他面前與別的男子成親,抑或,當著他的面,死在他眼前。」延陵冀如今摯愛著思果,誰傷害思果,他絕不會善罷甘休。 ☆ ☆ ☆ ☆ ☆ ☆ ☆ ☆ ☆ ☆ ☆ ☆ ☆ ☆ 延陵府上下處處張燈結綵,薯字四處貼掛。府中上下穿得喜氣洋洋,龍風燭高高燃著,充當唱禮宮的大嬸以高亢的嗓音喊著:「一拜天地……」 大廳之內,是延陵冀與妹妹思果的身影。思守躲在簾後看著,唇角微微揚起。思果才剛睡醒,身為新嫁娘卻一副愣愣的樣子,讓兩個大嬸壓著拜天地。 今敗,是延陵冀與妹妹的大婚之日。思果稍早上街鬧了些事,讓金人給打傷,傷勢不重,卻逢魔陀花毒發,當場吐了口血,結果整條街的人都當她受了重傷。延陵冀正好趁機向外宣稱,他所愛的女子活不過今日,然而他將娶她為妻,生死相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