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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笙晴    


  保羅將她安置在一間藍條白紋的房間,久未有人居的套房有一股霉味,最引她注目的莫過於房間裡一大片的落地窗正面向大海,景致不錯。

  窗外的世界也是凌亂的,沒有好好整理過,反倒形成一股天然的野性美,好幾棵林投樹長至三尺以上,再過去便是懸崖了。

  火紅的太陽正要西下,像是掉落在海面上,染紅了大海。

  好美!

  仿若是呼應她心中所想的,天邊夕陽炫爛的教人轉不開眼,橙紅色的海面圍著半圓的火球,由小而大的波紋層層形成。

  夕陽的餘暉照亮房間,她不再貪戀眼前美景,動手拉下防塵布,一件件嶄新的傢俱呈現在她眼前,仿十八、九世紀的傢俱古典而雅致。

  不久,遠處傳來隱約的雷聲,轟轟作響,她臉色倏地刷白,她最怕打雷。

  豐郁在吃完晚餐後便回到房間,屋外樹影幢幢,此時已沒有初次見到時的美感,看來恐怖極了。

  她把自己蜷縮在床上,整個夜裡,耳畔淨是海風呼嘯聲、轟轟的打雷聲、大雨打落在窗戶的聲音,好像狂風暴雨要衝破窗戶撲向她。

  突然電停了,屋裡一片漆黑,一道閃電劃破黑夜,瞬間照亮房間後又恢復黑暗,這種情景教她跌入時空河流中——

  過去的記憶再次衝破防衛,童年時代是恐怖、混亂又支離破碎的。

  飢餓、寒冷、貧窮,耳裡充斥著各種怒罵聲和男女苟合的叫聲,還有加諸在她身上的毒打。

  她怕……好可怕,夜裡似有無數個鬼魅向她伸出魔掌,只能跌跌撞撞的跑出房間。

  高祥,高祥……你在哪、你在哪……

  一手扶著牆壁,一手緊抓胸前襟口,心臟急速的像快跳出口似的。

  總管突然竄出來,沒注意到她發白的臉色和冰冷的手腳,難掩心中興奮的急道。

  「豐郁小姐,太好了,適逢一場大雷雨,我們在這裡停留的時間可以延長,你快去找少爺,我會絆住保羅的。」說完話,人便消失在黑暗中。

  高祥,高……又一次巨大的雷響,她害怕的蹲下身摀住耳朵,吞下到口的恐懼尖叫聲。

  她試著打開房間的門,但每間房門幾乎都是鎖著的。她暗暗祈求著上帝,為她留下一扇門,讓她見到高祥。

  終於,上帝聽到她誠心的聲音,轉動門把,沒鎖!是這裡嗎?可才進入房間,一隻抱枕便迎面向她砸來,她閃避不及的被打個正著。

  黑暗房間內傳出一聲低啞的男聲。

  「滾!」

  他知道來人不是保羅,也知道有人進來,臥病多日,他早練就聽足音辨人的能力。保羅向來是大步走沒有遲疑,除了三餐外也不會在他沒有叫喚的情形下出現。

  而來人腳步細小,帶著遲疑和不安,門開的一剎那,他彷彿聞到一股淡淡的清松葉香……不,他不敢妄想。

  她認得這個男音,是高祥,她見到他了。

  壓下興奮的心情,定下心神,眼睛雖在黑暗中不能視物,但憑著剛剛發聲的方向,鼓起勇氣向他走近。

  他坐在床上,背後靠著枕頭,是誰這麼大膽?居然敢不聽他的話。

  「高祥。」

  她柔柔的聲音令他陡然一顫,本來靠著枕頭的背驀然挺直,抬起頭來,深邃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大。

  「你來做什麼?你怎麼在這?」

  真是她,如春風般能撫慰人心的嗓音勾起對她的記憶,經過了一年,她來做什麼?待在病床上,他曾幻想過她會帶著笑容出現在他眼前。可是,沒有,一次也沒有!在他以為她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生命中時,她竟穿著一襲白色棉質睡衣來到他跟前。

  冰冷的聲音足以教人心生膽顫,但不及打雷聲帶給她的恐懼,她嚇得快步跑近高祥,壓下到口的尖叫聲,身體忍不住發抖。

  「我來看你。」她聞到食物的味道,他沒吃嗎?都半夜了。

  「哈!」他嘲諷乾笑:「來看我,一年前你怎麼不來看?」佯裝恍悟的拍了額際一下,「啊!我忘了你是聖母瑪莉亞,必須普渡眾生。」

  他的話中有太多她不懂的東西,多了刻薄少了厚道,她疑惑地看著高祥,雙手環抱在胸前。夜裡好冷,寒意從腳底傳上來,她忍不住打著哆嗦。

  「高祥,我不是……我沒有其他的意思,你好嗎?我知道我嘴笨,我……該怎麼說呢?」她向來甚少主動開口,對她而言,所謂的談話,一直都是別人問,她來答。

  又一次閃電和打雷,白光照亮了整個房間,他看見她了,而她也看見了……

  天!是老天爺的惡作劇嗎?

  高祥那張媲美阿波羅的陽剛俊容竟被毀了一半,扭曲的半張臉孔看來邪惡又駭人,她瞪著他殘缺的容顏默然不語,他直覺地把頭撇至另一邊。

  「好了,你看到了,可以滾了。」他薄唇抿成一直線。

  她的柔美五官比以前更為清麗逼人,那雙教他夢迴千尋的黑瞳仍如過去,清澈無邪中多了幾分高貴與聖潔。

  「對……對不起,我知道你討厭我,我還不請自來,實在很不懂禮貌……」

  啪!自備電來了,外面依舊是風雨交加,高祥留下一盞昏黃的燈光。

  「你確實是不請自來,所以滾遠點,天氣好了就立刻走。」他冷然說道,話裡沒有一絲溫度。

  豐郁因他的變化而感到心在淌血,她是記得他的,幽默、風趣、愛笑、體貼……如今這些都不復存在了。

  又一巨大轟轟作響的雷聲,她嚇得跌坐在地,整個人緊縮成一團,嬌小的身體不斷地發抖。

  高祥因她的舉止吃了一驚,「豐郁?」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她眼中出現迷惘又恐懼的神情,喃喃地道:「不要把我關進衣櫃裡,我會乖、會聽話……」

  什麼衣櫃,是他聽錯罷了吧!但細小的啜泣聲直逼入他耳裡,他暗咒一聲,一把將她拉上床,抱住她發抖的身體。

  她渾身冰冷,嘴唇發白,臉蛋上兀自掛著兩行清淚,楚楚可憐模樣惹人憐愛,他不自禁地便要往她唇上印去,忽然想起王美娜的話而停住。

  吻了我,就是跟惡魔訂下契約……

  不!他不能這麼對她,嘴唇改而含住她的耳貝,雙手搓揉著她的小手,想要讓她溫暖,把失去的體溫找回來。

  「高祥……」她有點回過神來,豆大淚珠滾下臉頰。

  他粗魯的按下她的頭靠在他懷裡,忍住拭去她淚水的衝動。他已經失去碰她的資格,她是一朵需要人好好呵護的蘭花,而他不是那個護花使者。

  外頭風雨依舊不斷,而裡面也同樣雨勢滂沱,她無聲的掩面哭泣,眼淚流出她眼眶,流進他心坎。

  「睡吧!今夜我放過你,但下次就不會再這麼幸運了,懂嗎?」他半真半假的話帶著嚴肅。

  下一次,或者過了這一晚,他不能保證自己還有當君子的一天。

  蓋棉被純聊天,真虧他做得出來,他無奈地搖頭苦笑。

  ***

  她聞到食物的香味而逐漸甦醒過來,感覺身體暖烘烘的,睜開眼睛,一張放大的男性臉孔就在她眼前。

  「啊!」她驚呼一聲,身子往後退。

  高祥!?她……想起來了,昨夜的記憶陸陸續續地回籠。

  他瞇了瞇眼,擺出傲慢的神態,「哼!怎麼?覺得可怕,我看了一年,早習慣了,可能沒你來得震驚。」

  她坐直身體,連連搖手否認。

  「不,不是,你別想歪了,我……因為我從來沒想過會和你共枕,更別說一大早起來就看到你……」她越說越小聲,窘赧地低下頭,不知該看哪好。

  高祥好笑的支起她的下巴,盯著她滿佈紅霞的小臉,「你臉紅了,沒看過男人的身體嗎?」

  她點頭,結結巴巴地道:「你可不可以穿上衣服,我們這樣好奇怪。」看見椅子上有一件衣服,下床拿來遞給他。

  他接過衣服慢慢套上,沉澱了昨晚再見到她的紊亂思緒,一些沒想過的問題,此時全湧上了心頭。

  她是修女了嗎!?她回來做什麼!?她為什麼要來看他!?

  還沒理出一個頭緒,就聽見她的肚子大唱空城計,咕嚕嚕地叫。

  「吃!」

  幾乎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她為他倒了咖啡,盛好培根、火腿、蛋,放進他的盤子,等他開始用餐後她才動手吃早餐。

  「你一直都是這麼訓練有素的嗎?」他喝下最後一口咖啡,嘴角勾勒出邪惡的弧度。

  「我習慣了服從。」她回答。

  在豐家,她聽爺爺的、聽豐瑞姑姑的、聽豐霖的;到教堂,她聽上帝、修女和神父,她的一生都在服從人家的話中度過。

  她答得可真好啊,他想。

  清晨陽光灑落在她身上,形成一道自然的光圈,看來既清純又清新,猶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蘭花。

  他攀折過許多花,玫瑰、牡丹、百合……然而他最愛的還是這朵空谷幽蘭。

  「誰要你來的?」

  她遲疑一下,老實的回道:「高伯伯和高媽媽,他們希望你回去,高家沒有你不行,高氏企業也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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