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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笙晴    


  「爺爺,都是我的錯……」

  她自小受盡的折磨早就教會她隱藏好自己的情緒,照料她的婆婆,又千交代萬囑咐她不許妄動真情。

  七情六慾本來皆壓制到若有似無,可說是萬事不縈於懷,但此刻卻又失了自制。

  「哪來的錯?你姓豐,是我豐家的子孫。」

  而且還是他最愛的孫女兒,他病重的消息傳遍各界,人人都想來探望他,可那些人心懷鬼胎,有太多人巴不得他早死早好。

  豐瑞和豐霖來看過他兩次,一次是他正在和美麗的護士小姐哈拉說笑,另一次是他拿起針頭練習小李飛刀。

  兩次的玩鬧,正巧都被她們倆看到,氣得她們二人都不再來看他演戲。

  所幸她們都肯保密,只不過要她們保密的代價也太大了些。

  「爺爺……」她垂下頭來,幽幽歎了口氣。

  豐郁一聲爺爺,揪緊了豐老爺的心,一個正值雙十年華的孩子,她的歎息聲卻充滿太多的感傷,似乎有過多無法承載的情感。

  「你向來貼心,好好留在爺爺身邊好嗎?你是爺爺最心愛的孫女。」豐老爺這幾句話說得委屈至極,得到管家豎起大拇指的讚賞。

  一想到王美娜這段日子的騷擾,就一肚子的火,他一生不知經過多少大風大浪,這妖媚女子好大膽子,敢在他面前班門弄斧。

  哼!罷了!罷了!只要他最心愛的郁兒仍留在他身邊,不成為上帝的新娘,不被王美娜唬弄走,豐老爺什麼都能忍!

  豐郁本來冷心淡情,再無多餘情緒,但此時不知怎地,聽了爺爺這幾句話,不禁熱血沸騰,眼中一酸,忍不住要留下淚來。

  豐老爺見她強自忍著淚,牙齒咬住下唇,臉上忽而一白忽而一青,心裡實在不好受。

  「你是爺爺的乖孫女,爺爺這點要求做得到吧?」豐老爺故作萎靡神情道。

  「嗯!」她大力點頭。「我削水果給爺爺吃好嗎?」說完,她拿著一籃蘋果到流理台處理去了。

  見心愛孫女離去後,豐老爺再也忍不住出聲叨念——

  「老李,你真不是東西,想的什麼爛計策,害得郁兒難過成這樣。」豐老爺朝管家吹鬍子瞪眼。

  「老爺子,老李當然不是東西。」管家打趣道。

  「你看,我有幾分像?」豐老爺挑眉問。

  「十分像,十分像。影帝該換老爺做才是。」管家趁機吹捧一番。

  「可不是!」豐老爺得意萬分。

  「老爺子英明,想出這種計策。」管家將所有功勞委過全推到豐老爺身上。

  「老李你說,有多少人相信?」精明銳光乍現。

  「除了豐瑞小姐和豐霖小姐外,大家都相信,最重要的是豐郁小姐。」

  「郁兒會相信吧?我演得這麼賣力,還乖乖躺在病床上,哪都不能去。」豐老爺忍不住抱怨。

  「豐郁小姐向來單純,應該相信了。」

  「是啊!郁兒比瑞兒和霖霖都來得單純。」同樣在養孩子,怎麼郁兒乖的像綿羊,她們卻像狼,豐老爺百思不解。

  「老爺子,王美娜的事怎麼處理?」

  豐老爺冷哼一聲:「給她一筆錢,叫她永遠不許出現在豐家人面前。」

  「是!」

  「還有……」

  本欲再說幾句話,聽見老李警示的咳嗽聲,豐老爺當下假裝急喘了數口氣。

  「郁兒,別忙了,東西先放著。」說著,便闔上眼。

  「小姐,老太爺累了。」管家的眼睛盡量不去看豐郁小姐,省得自己心一軟,就糊里糊塗的說出真相來。

  豐郁連望爺爺幾眼,心下好生愧疚,輕碰爺爺的手,柔聲道:「爺爺,我明天再來看你。」

  豐郁神色黯然地自病房走出,渾然不覺在樓梯間王美娜一雙邪惡的眼正大肆評量她,和那道緊閉的藍色門房。

  王美娜低頭思索一會,臉上浮起冷笑,而後才施施然的離開。

  第5章(1)

  豐郁走出醫院大門,整個人突然呆住。

  夏日天黑得慢,天空還是淡陰的藍,幾抹粉彩尚在天際,不必靠路燈就可以看清他的臉。

  高祥穿著黑色的西裝,領口敞開,頭髮微亂,兩手插在褲子口袋內,表情陰冷又深不可測,只用眼光盯著她,已牢牢的將她釘在原地。

  「小姐,請上車。」司機恭敬的聲音傳來。

  猛地一震,豐郁回過神,逕自邁開步伐離去。

  「豐郁!」高祥的命令中摻雜著什麼,令她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

  高祥急速地走過來,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她攬腰抱起,作風霸道強硬。她先是一愣,然後才掙扎地要離開他。

  司機在看到豐郁的掙扎,才如大夢初醒,想要追過去時,卻被一群不知從哪跑出來的頑童絆住,只能著急地看著豐郁被高祥帶走。

  他們陷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此刻正值塞車的顛峰,前後都有一大排車子,把他們卡在中間,無法前進也無法後退,就如他們的關係。

  她的頭低低的,從一被他架上車後,就維持這動作。及腰的長髮如同一道黑色瀑布遮住她姣好的容顏,讓他看不見她的表情變化。

  車子裡,沉默好半晌,兩個人,兩顆心,懷著令人難解難明的心緒。

  他想做什麼?

  她在想什麼?

  「豐郁,不說話、不生氣、不問我,告訴我,你的三不政策是只針對我還是所有人?」握著方向盤的手陡然放下,改而抬起她下巴。

  秀眉一蹙,眼神一斂,眼睛帶著客氣疏離,推開他無禮的手,禮貌的問:「你要送我回去嗎?」顯然不把他之前的問題當作是問題。

  三不政策,她又不是什麼政治人物,何須三不,不過是照著爺爺期待的意思做而己。

  雙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膝上,完全一派大家風範,優雅而自然,一點也不做作。

  「這些年你到哪去了,你都沒有受教育嗎?」他忽然想起這個問題。

  豐郁沒想到他有此一問,抿嘴一笑,想到爺爺發表的謬論,「爺爺說女孩子不用讀太多書,他說書是穿腦毒藥,讀得越多腦袋越笨。」

  「哦!」他挑挑眉毛,這話倒是第一次聽過,挺鮮的。

  「娶妻娶賢。」豐郁用著柔柔的嗓音細細訴說:「豐家的女人,只要想著要如何花錢、如何裝扮自己,讓自己談吐高雅,舉止優雅,才德貌兼備就足夠了。」

  高祥莞爾道:「很別出心裁的想法。」

  不過,他想到豐家兩個失敗的例子——豐瑞和豐霖,不禁一臉啼笑皆非的滑稽模樣。

  豐郁將他不自在的動作看在眼裡,「但是,豐霖和豐瑞姑姑是例外。」她臉紅的解釋道。

  她羞紅的小臉,惹笑了高祥,「豐郁,你也這麼想嗎?」真好看,像是一塊白玉抹上一層淡淡的胭脂,有說不出的動人。他不禁看癡了。

  「我?」她想了一會,然後搖搖頭,很老實地道:「我不知道。可是……我不喜歡死板板的教學方式。」她去上過一次課,就不敢再去了。

  她記得老師那張不苟言笑的臉,講台上放著一條教鞭,老師一字一句的上著課,而那些文章全進不了她的腦袋,眼睛直看著那條教鞭,勾起她不好的回憶。

  第二天,她就沒再去學校,爺爺也不強迫她。

  「沒有人說話嗎?」他故作輕鬆問道,把她的注意力轉移,不讓她感到兩人獨處的壓力,省得她又像含羞草一樣蜷縮起來。

  「當然……有,父親和大媽。」她的語氣明顯一沉。

  爺爺請了一堆老師來為她上課,文學、藝術、繪畫、舞蹈,為此豐德輝和姜美瑛與豐老爺有過一番激烈的討論。

  在她的話中,似乎有某個地方不太協調,他暫且不去理會,又問道:「他們怎麼說?」想必是十分精彩,可惜他難以躬逢其會。

  「當時爺爺嗤之以鼻的說,台灣的教育根本就是在虐待幼苗,孩子就是要活活潑潑、健健康康,一天到晚背了個十來斤的書包,多可憐啊!讀什麼數學、物理、化學,還不如學點鋼琴、小提琴,培養氣質。」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很難想像豐伯伯也有和豐爺爺據理力爭的時候。」印象中的豐德輝對豐老爺總是言聽計從。

  他爽朗的聲音誘導豐郁多說些話。

  她口齒並不伶利,隨口說來平鋪直述,稱不上自然生動,但聲音悅耳動聽,令人感到身心舒暢。豐郁的小嘴一開一闔,渾然不覺自己和他說了許多話,忘了爺爺的叮嚀,超出她平常與人的說話量。

  車子在車陣中一點一點的前進,她的心也在談話中一點一點的平靜下來,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把心情暴露在他面前。

  他看了看手錶和塞車狀況,如他所預期的還會有一段時間,於是放了音樂。轉身,手一伸拿出一包紙袋,遞給豐郁。

  「下午買的,先吃點,墊墊肚子。」

  「嗯!」豐郁點點頭,接過後,打開紙袋,裡面有兩罐鋁箔包果汁飲料和一條未切成片的吐司。

  「這是……」她遲疑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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