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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陶陶 她沉默地望著眼前的白雪,輕輕吐口氣,熱氣像霧般隱去,她的兩頰與耳朵凍得僵硬,連腳也冰得沒有知覺,可她喜歡這樣的冷意。 「大人為何突然問起我與明基的事?」她輕聲問道。 「妳也來一個多月了,我對妳卻還是瞭解有限。」他回道。 她輕蹙眉心,盡量有禮地說道:「還請大人諒解,我不喜歡談論私事。」她到這兒來並非想與人做朋友的。 翟炯儀瞧著她的側面,思考她的話語,看來她對他還是很有防心,寒風吹過,讓她打了個哆嗦。 「冷?」他察覺到她的顫抖。 「不,還好。」她牽扯了下僵硬的臉,勉強擠出一個笑臉的弧度。 他微微一笑。「妳不但固執還喜歡逞強。」 她眨了眨睫毛。「我真的還能忍受。」 見她唇色發白,他說道:「進屋吧!」 她沒有移動。「如果大人不介意,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外頭太冷,妳會--」 「我很好。」她輕輕打斷他的話。 「妳在煩什麼?」 她望著落下的白雪,長吐口氣。「沒有,只是想靜一靜。」 「妳才答應過不會違抗我的命令。」他盯著她蒼白的臉蛋。 她的唇角微微上揚,漾出一抹極淡的笑,當他以為她會與他爭辯時,她卻道:「是,大人。」她往右側過身子,拉開門進入木屋。 翟炯儀在這時下了個決定,他決心找出困擾她的是什麼事。然而,想從她口中問出什麼蛛絲馬跡,大概是不可能了,對於此,他莫名地感到惱怒,他寧可她主動告訴他,而不是他去查探。 一察覺自己的念頭,翟炯儀好笑地搖了搖頭,他實在毋需為這樣的事而惱怒,每個人都有不想告訴別人的事,可想到胡大人說的話,想到雀兒憂心的表情,他的心又忐忑起來,這閒事……他該不該管? 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想挖掘一個姑娘家的心事,他不想去深究底下的原因,只將它當做一種好奇心的驅使,畢竟……她是個非常令人……驚奇的女人。 第三章 自書院回來後,翟炯儀原本打算吩咐堂弟翟啟允到井陽縣調查雀兒與明基,但轉念一想,又覺不妥,雖說他能感覺雀兒有事隱瞞,但因為這樣就去調查她的身家背景,似乎有些小題大作,遂打消了念頭。 嚴冬過去,春天來到,一轉眼她已來四月有餘,雀兒對他的態度雖然依舊有禮冷淡,但偶爾也會在無意中流露出放鬆的表情與姿態,他認為這是她慢慢信任他的徵兆。 這日,他起了個大早,到官宅後頭的樹林漫步,清冷的空氣讓他精神一振,他隨興地找了塊石頭坐下,正打算吹笛自娛時,卻聽見前頭傳來細微的聲響。 他疑惑地循聲走去,卻瞧見一幅怪異的景象。樹幹前跪了一抹身影,雖然對方背對著他,可他知道那是雀兒,除了身形外,她還穿著天藍色衣裳,他小心地移動腳步,想瞧清她在做什麼。 移了幾步後,他瞧見她手上拿著鮮艷的菇類,他疑惑地攏緊眉心,當他瞧見她將蕈菇往嘴邊靠近時,立刻喝令一聲:「那有毒!」 雀兒讓他嚇了一大跳,雙目圓瞠地看著他。 「那有毒。」他來到她面前又說了一次。 她回過神說道:「小的知道。」她站起身子。「我只是想聞聞它的味道。」 他皺眉。「有些植物的氣味也帶著毒氣,有的還會讓人產生幻覺。」 「在井陽有人誤食過不明的菇類,導致全身麻痺,還出現嘔吐的症狀,我瞧這菇很像他描述的模樣,所以一時好奇才摘了下來。」她解釋著。 「以後別做這樣的事。」他示意她丟下菇類。「有些植物光碰到就會發癢、發紅,別因為一時好奇而傷了自己。」 她點點頭,將菇類丟掉。「多謝大人關心。」 他微笑。「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大人也一樣。」 他的笑意加深。「妳老是迴避我的問題。」 他促狹的笑容讓她閃避地低下頭。「大人言重了,小的也不知道為何起得特別早。」她扯謊道。 其實她非常清楚自己早起的原因,因為昨天她收到了胡大人寄來的書信,信中說了件壞消息,讓她輾轉反側、無法入眠,可這件事她不想告訴大人,所以隨口瞞混過去。 「妳常來林子裡走動嗎?」他隨口問道。 「不常。」她頓了下。「小的該回去準備早膳了。」 「早膳季大娘會準備。」他頓了下。「陪我走走吧!除了公事外,我們很少一塊兒談天。」 她抬頭瞧他一眼,又急忙低下頭。「前些天市集無賴傷了人--」 「不談公事。」他打斷她的話。「這樣好的景色談公事殺風景。」他深吸一口林內的清香。 「大人又想談私事?」她蹙眉。 他瞥她一眼。「妳又擺臉色給我看了。」 他的話讓她一陣困窘。「小的不敢,只是小的說過……」 「妳不喜歡談私事。」他接續她的話。 她點頭,跟著他在小徑上漫步著。 「我是想妳幫點忙。」他說道。 她抬起頭。「什麼事?」 「記得沈氏那個案子嗎?」他抬首仰望一望無際的藍天。 「記得。」 沈氏因家貧嫁給年紀已六十的方萬力做妾,因為方萬力的正室陳氏善妒,沈氏過門後常遭責打,流產兩次,後來方萬力在城外買了一小屋安置沈氏,陳氏眼不見為淨,倒也相安無事。 三年前沈氏產下一女,方萬力非常高興,為她們母女買了一塊田,可沒想到兩個月前方萬力因病去世,陳氏上衙門控告陳氏,要將城外小屋與田地收回,因為律法上妾室不能繼承財產,甚至還指稱沈氏之女不是方萬力親生,實乃沈氏與人通姦所生。 翟炯儀為判這事,甚為苦惱,因這種民事案件最為難斷,尤其又牽涉到財產,只要翻閱黃冊便會發現衙門上最常見的是鬥毆案,再來就是這種民事案件,兇殺案其實並不常發生。 「大人不是判了陳氏敗訴?」雀兒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說起這事。 「我見陳氏不服判,所以有些擔心她會去找麻煩。」翟炯儀輕蹙眉心,他以陳氏誣告沈氏不節,且方萬力在世時是以沈氏名義購買土地為由,判陳氏敗訴,可他知道陳氏心裡不痛快。 雀兒輕歎一聲,其實方萬力留下的財產甚多,陳氏並不缺錢,可她就是瞧沈氏礙眼,一心要讓她們母女無法生活,才想盡辦法要將土地與屋子收回。 「大戶門內,多的是這樣的事。」她有感而發的說了句。 「嗯。」他當官四年,這種案件真的遇上不少。 她微微一笑,忽然心有所感道……「大人對女人似乎總多了些惻隱、憐惜之心。」她發現只要是孤兒寡母的,大人總偏袒多些。 他瞥向她,黑眸閃了下。「這是個很糟糕的毛病?」 她含笑道:「倒也不是,就怕萬一哪天有個厲害的姑娘家瞧準大人這弱點,故意在大人面前演戲博取同情,大人心一偏,失了公正可就麻煩。」 他露出溫暖的笑意。「這我倒不擔心。」 「大人對自己很有信心。」 「不是。」他搖首。「我是對妳有信心。」 「我?」她愣住。 他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若我失了公正,妳會在我身邊提醒。」 他的眼神與話語讓她的心漏了一拍,她急忙垂下眼瞼、低下螓首,他……他到底是什麼意思,是……是她多心嗎? 這些日子他偶爾會冒出別有含義的眼神與暗示的話語,可從不輕佻也不下流,她無法肯定他話中是否別有用意,還是自己多心?再說這事……也不好直接問他,所以她總是輕巧閃過。 「大人言重了,」她立刻道。「我相信大人的能力,您一定能抓好分際。」 他淺淺一笑。「我希望下午妳能陪我走一趟沈氏的住處,瞧瞧她們母女是否無恙。」 「我?」她訝異道。 「今天岸臨有事,昨兒個他已事先告了假--」 「大人能找衙差一塊兒去,」她立刻道,與他單獨相處總讓她萬分緊張,她實在不想與他一塊兒出去。「大人為何……我是說小的畢竟已為人婦,與大人一起單獨出遊甚為不妥。」自三個月前閔獵戶事件過後,她就發現大人常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對她也很關心,那種關心與他對舒綾的又不同……她說不上來,就是不一樣。 他露出笑。「我有說單獨嗎?」 她愣了下。 「我還會找個衙差一塊兒去。」見她又要說話,他緊接著道:「要妳一塊兒去是因為妳觀察入微,我擔心陳氏又去找沈氏麻煩,可沈氏卻隱忍不說,有妳在,我想沈氏會比較好開口。」 「既然大人這樣說,小的恭敬不如從命。」 「聽妳的口氣倒像在埋怨我。」 她立刻抬眼說道:「我沒有--」她的聲音隱沒,因為他帶笑的黑眸讓她有種被戲弄的感覺。「如果沒事的話,小的該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