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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惜之 繞過「牆」,她繼續自問:「也許敕瓦族裡有個不成文規定,百姓只准吃肉不准吃菜,喜歡素食的……」 砰!又撞牆,揉揉額頭,怪哉!今天的牆好像比平時多,沒關係,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滿心的疑惑。 「假設有人堅持……」砰!又撞,厚!牆幹嘛跟她過不去!? 抬頭,有些生氣地鼓起腮幫子,她…… 「是你。」在連撞上兩個侍衛之後,她撞上了「他」。 他認出她了,從老遠的地方就認出,她是那天從酒樓上摔下的小女生,他本以為會在她臉上看見恐懼驚慌,沒想到,她只是睜著大眼睛,閃啊閃,把她的容顏閃進他心底。 「妳撞到人都沒感覺?」他問。 「有啊!但感覺不大,沒辦法,我太專心想事情,知不知道我在想什麼?我在想瓦敕族的事,說書人和張哥哥講的不一樣,武師講的又和張哥哥不一樣,我想只有和他們正面交鋒的你,才知道什麼是正確的說法,對不?」她熱絡地拉起他的手。 她很愛說話,他問一句,她說一堆,不懂矜持,是她最大特點。 他看她,帶著一絲興味。 「為什麼不說話?難道你也不知道瓦敕族的事情?哦,明白,你是將軍,只要坐在帳裡指揮官兵,並沒有真正上戰場殺敵?」她恍然大悟。 她總有本事逗他笑,低頭莞爾,這個女人不是普通聒噪。 「那……沒辦法囉!我再去尋別人問問。」 歎氣,這口氣她歎得很明顯,明顯的失望、明顯的沮喪。繞過他,不打聲招呼,她逕自往街那頭走去。 他默然不語。 看著她低頭離去,表情動作和之前一模一樣,沒幾步,她撞上一堵真正的牆,這個衝擊力之大,毋庸細察,光憑想像,他便可以想像出她額間一片火紅,但她的反應,單單是抬頭瞄牆一眼,然後低頭繼續。 在她快要撞上下一個人之前,他急忙拉住她的手臂。嗯……老話,他的輕功不錯。 「你?」她看他,滿臉迷糊。 「為什麼低頭走路?」 哪裡有為什麼?低頭走路很正常呀,皇帝又沒規定不能低頭走路,就像皇帝也沒規定他得刮鬍子。「為什麼把大鬍子刮掉?」 采青的回答讓煜宸錯愕,低頭走路居然可以和刮鬍子扯在一起?他搞不懂她的邏輯。 他答不出話?很好,他問了她一個回答不出來的問題,她也回問他一個答不出來的問題,兩人扯平。 轉換話題,她說:「為什麼拉住我?你又不知道我想瞭解的事情。難道是……你要介紹我認識真正有帶兵上戰場的官爺?」 她的自以為是讓他啼笑皆非。「走吧!」 「走?好啊、好啊!」想也沒多想,她把手套進他的大手裡,牢牢握住她的「智慧庫鑰匙」。她有一肚子的問題呢!見多識廣的軍爺們肯定能給她滿意答覆。 煜宸微微一愣,低頭看自己掌心裡的小手,白白的、軟軟的手心貼住他的,微微的溫、微微的馨甜,說不上來對她的感覺,是……是舒服吧! 采青仰頭對他笑,甜甜的笑,蜜上他心間,他沒見過這樣的笑顏,沒心機、不帶希冀,純粹為開心而開心。 煜宸把眼光自她身上調開,分明理解這個親暱動作不合宜,分明知道他們還是說不到三句話的陌生男女,但她的自然而然感染了他,回握她,他撇開所有的世俗觀念。 「知不知道,我最最羨慕你們這種人!」采青笑說。 他隸屬哪種人,值得她「最最」羨慕?煜宸刻意不回應她,反正她總能找到話,把自己安放在最自然的地方。 「你們可以四處遊歷,見識不同的人情風俗,不像我們女生,只能用一輩子來遵守兩個字。」 女人的一輩子只有兩個字?有意思。「哪兩個字?」他問。 「是安分!你們的世界擁有整片天空,我們的世界只不過是一口枯井,看著小小的天,有人能悠遊自得,有人能安貧樂道,我不曉得他們怎麼辦到,但是,沒辦法,我就是想跳,我想躍出井外、想游進大海,誰教我是隸屬於大海的小魚兒呢!」 她笑了笑,縮縮肩膀,這個王爺好極啦!他不會動不動叫她住嘴,不會橫眉豎目說,她的舉止不是女孩子該有的行為。 「你呢?會不會覺得自己好幸運?」采青問。 全國上上下下大概都覺得他非常幸運吧?他坐擁榮華富貴,他的權勢不過比皇帝小一點,人人都想沾他一點邊,彷彿他是幸運之神。 「夫子說過,身處幸運的人往往看不到自己的幸運,我猜你也是吧!」 好個夫子,說得貼切,他的確看不見自己的幸運,他總認為他擁有的一切源自於努力,成功絕非出自偶然或者幸運。 「餓嗎?」他給了一個完全不搭軋的答案,不過,她本就是不符合正常條理的女生,所以他的回答難不倒她。 「有一點,你想請我吃飯嗎?今天不行,我已經在外面待太久,大娘見我沒回去,總有一頓好罵,罵我就罷了,要是牽連到我娘,我會心疼的。能不能,我們約個時間,你再介紹我府裡的軍官,我有很多事情想找到答案。」 「妳對敵軍的事感興趣?」 「嗯。」她鄭重點頭。 「明天下午過來。」 明天下午?耶,多日苦守總算開花結果。「好,我們打勾勾說定了。」伸出小拇指,她等著他的動作。 不用打勾勾立約定,他說過的每句話都是承諾。 看他不伸手打勾勾,她稚氣地皺皺鼻頭。「好吧,不勉強你。」放下手指,她鬆開他的大手,轉身跑開。 跑幾步,她回頭,發現他的眼光還在自己身上,她笑瞇雙眼,折回他身邊,討好地對他說:「我叫楊采青,你可以叫我小魚兒,不可以忘記我呦,聽說你是個很聰明的將軍,你有大大的頭腦,裝一個小小的我,不困難吧!」 是不困難,他微微頷首,光是看著她,舒服的感覺便從四肢百骸傳上來,他想,忘記她比記得她更困難。 「那麼,明天見。」 二度轉身,她跑兩步,回頭,跑五步,回頭,跑十步,再回頭……直到牆角遮去他的身影。 她帶著滿滿滿滿的滿足感走回家裡,今天,她這條小魚兒,喝下人生中第一口海水。 ☆ ☆ ☆ ☆ ☆ ☆ ☆ ☆ ☆ ☆ ☆ ☆ ☆ ☆ 「我說的話,妳從沒放在心上對不?成天在外面遊蕩,無所事事,妳說,哪個好人家女兒會做這等事?妳敗壞自己的名聲就算了,要是牽連到涴茹怎麼辦?」 大娘的籐條一道道刷落,夾頭帶臉的,一點面子都不替她留。 采青縮縮手腳,看著細細的籐條直往自個兒身上抽。她不畏懼疼痛,怕的是母親那雙核桃腫的眼睛,和她滿肚子說不出口的心疼。 「大娘,采青不敢了,采青保證再不偷溜出門。」 她跪在堂前,眼睛直瞄向母親,別哭呵,采青不疼,采青看見娘親的淚才心疼。 「妳哪一次的保證是認真的?哪一次不是前腳才罰了跪,後腳馬上偷溜出門尋熱鬧?只有不安於室的女人,才會出門招惹蜂蝶,告訴我,哪家名門的閨女像妳這樣拋頭露面?」 大娘越罵越凶,越急越火大,抽斷了舊籐換新籐,凌空的籐條聲刷刷刷,光聽就嚇死人。 「采青會改!大娘別氣。」 血從采青袖口沁出來,看來這次大娘的怒氣不少,低眉,裝乖扮巧,她本事高強,可今兒個情況不妙,看來她得發揮更高強功力。 「說得好聽,要改早改了,會惹得我三天兩頭氣幾回?我看妳根本是要活活把我氣死才高興!」 大娘手指一下下推向采青額頭,幾次重心不穩,摔倒在地,她迅速端起身子跪正,以表忠誠。 「采青不敢,采青希望大娘長命百歲、青春永駐,希望大娘能一輩子在采青身邊,好好教導我做人做事的道理。大娘,您有氣儘管我身上發洩,您打我、關我、罰我跪祠堂都好,就是別氣壞了身子,爹爹捨不得、涴茹姊姊傷心,采青也會覺得罪大惡極。」她拉拉大娘袖子,唱作俱佳,哭得好不認真。 「是啊,娘,每每您打了采青,她都暗地哭泣,她不是哭自己,是怕您氣壞身子,娘,您饒了采青吧,她年紀小不懂事,自然需要您多教導。」涴茹一邊哄母親,一邊對采青使眼色。 「大娘對不起,采青不乖、不安分,我也羨慕涴茹姊姊穩重溫柔的好脾氣,偏偏我就是學不來啊!一定是娘把我生壞了,把我生出小猴兒性子,我會努力改,努力把自己變成涴茹姊姊。」 她很清楚,把自己貶得越不堪、把涴茹姊姊褒得越高,事件會結束得越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