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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碧蘿 「西蒙大人!」少年氣喘吁吁地站在西蒙面前,以貴族的禮節向他行禮。他約莫十一、二歲年紀,有一頭和西蒙一樣的黑髮,眼珠則是黑中帶著深棕,像上等的煙水晶。健康的褐色皮膚緊繃,勾勒出少年纖瘦而結實的體形,俊秀的臉孔寫滿不加掩飾的驚喜;「您是來找我的嗎?」 「羅亞,」西蒙的語氣很溫和,帶著一種長輩對孩子的溫情。「這幾天還好吧?」 「和其他人一樣好。」羅亞有些靦腆地咧嘴一笑,驕傲地挺了挺胸膛。「您不用擔心,我能照顧自己。」 西蒙伸出寬厚的手掌揉了揉他的頭髮,「你一向是個好孩子。羅亞,事實上,我有件事想要你幫忙。」 「請您儘管吩咐,西蒙大人!」他的眼睛頓時亮了,能為自己崇拜尊敬的養父做事是他最大的快樂。 「你知道莎曼公主病了,病得很嚴重,現在只有你能夠救她。」 「我?」羅亞驚訝地睜大雙眼,「可我不懂醫術啊。」 「不需要懂,孩子,那與醫術無關。」西蒙微微苦笑,「不過或許會很危險……你願意嗎?」 羅亞毫不猶豫地點頭。 西蒙悄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伸臂將他舉上馬背,自己也翻身騎上去。「那麼,跟我來吧,孩子。」 *** *** *** 即使威勢權柄已不復當初,但是面對從前高高在上、不可仰望的貴人們,羅亞仍有些忐忑不安。 他想不出這些宛如雲端眾神的尊貴之人,為什麼會要他這個身份低微的小廝效勞,也想不出絲毫不僅醫術的自己要怎麼救一個垂死的病人?而且一進門,這些貴族就死命地盯著他看,羅亞覺得自己像是被關在籠子裡供人觀賞的野獸,渾身不自在。 「你說的合適人選就是這個小傢伙嗎,莫爾勳爵?」 一道刺耳的聲音在右前方響起,是戈登侯爵。 「是的,羅亞是我的養子,今年十一歲,他願意為公主殿下治療。」西蒙既無得意也聽不出猶豫,很平靜地說。 「原來是養子我還在感慨莫爾勳爵竟然如此忠誠,願意將自己的孩子獻出來哩。」有些發酸的譏諷出自布羅男爵之口,他也是王室禁衛隊的成員之一,不過凱因國王和安芙娜王后對他遠不如對西蒙倚重。 西蒙眼中瞬間閃過一道近乎苛烈的怒火,「假如布羅男爵同意,我很願意讓您來表現對殿下的忠誠。」 布羅男爵的臉色先是蒼白然後通紅,他也有個五歲的兒子。他緊閉上嘴,眼神懼怒而羞窘。 「據我所知,莫爾勳爵您的養子是個吉德賤民吧?」查理斯子爵不懷好意地陰笑,他一向與布羅男爵一個鼻孔出氣,嫉妒西蒙的得寵。 羅亞原本垂著頭靜靜地聽他們說話,此時猛地挺直了背脊,昂起頭,那雙澄明的深棕色眼睛一下子變得深沉而冰冷。 吉德賤民……難道即使是在異國的流亡之途,他依然不是個可以獲得承認的平等之人嗎? 在霍恩家族統治伊林梅爾漫長的四百年歷史中,同任何國家、任何世代一樣,也曾無數次地因為王位之爭而發生過篡奪、叛亂、父子反目、手足閱牆等種種陰謀與爭鬥。勝利者當然高踞寶座掌生殺大權,失敗者則往往賠上全族的性命,甚至還連累許多無辜的人犧牲。 其中一次兄弟之間的王位爭奪最為慘烈,當弟弟最終坐上至尊之位後,他對昔日的政敵採取堪稱殘酷的報復,不但下令將兄長一家活活燒死,處決了一大批擁護兄長的貴族,而且下令將政敵們的親屬及領地內的佃農全部貶為賤民。 他們不被允許定居,不被允許讀書識字,不被允許與貴族和平民通婚,不被允許從事體面的職業,只能以乞討、算命、賣淫、做苦力維生。他們是伊林梅爾最低賤的一種人,「吉德」——天棄者——就是他們的蔑稱。 關於吉德人的卑賤地位甚至寫進伊林梅爾的法典,成為永久的戒律。 只是因為一個國王狹隘的報復,百年間,吉德人完全被踩在伊林梅爾所有階級的腳下,隨著歲月的流逝,再沒有人記得他們也曾是高高在上的貴族,就連他們自己,也早早忘記自己還有抬頭做人的權利。 不錯,羅亞是個吉德人,因為他的母親是,而他的父親——沒有人知道他的生父是誰,出生沒多久他就成了孤兒,輾轉流離於幾戶人家之後被西蒙收養。即使如此,他仍然不能擺脫一出生就流傳在血液裡的低賤烙印。 果然,聽到「吉德賤民」四個字,旁觀的貴族們紛紛不加掩飾地露出厭惡的表情,彷彿見到某種不乾掙的東西,面對這種公開的羞辱,羅亞緊緊咬住牙,費力地抑制憤怒,全身的血液都衝進心臟,臉色反倒出奇蒼白起來。 他努力將背挺得更直,高高昂著脖頸,絕不肯洩漏出一絲一毫的自卑與羞愧。 在他十一年的生命裡,有無數次比這惡劣殘酷得多的羞辱欺侮,他早就學會用更加無視的態度回擊。 他把自己的自尊心深深藏起來,藏到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但是,那絕不等於就不會受傷。 「算了,西蒙,帶他來吧,我們沒時間再拖下去了。」安芙娜王后同樣不情願讓一個吉德賤民碰觸她心愛的女兒,但她也明白,這是唯一能救莎曼的機會。暫時放下身為王族的高傲與潔癖,她為爭辯畫下結論。 「母后?」一旁的尼奧王子微覺詫異地看向母親,「這樣好嗎?」 安芙娜王后點點頭,所謂事急從權,河況依照醫生所言,若莎曼無恙,那個吉德少年就很有可能會死掉——就算為他玷污王族而贖罪吧。 「跟我來。」 *** *** *** 這就是那個病得快死了的小公主嗎? 羅亞看著床上小小的身影,金色的長髮流洩在枕上,他從沒見過如此純正的金黃色,像夏季成熟到極致的麥田;那金髮間包圍著一張精緻得如同象牙雕刻出來的雞心小臉,她安靜地躺在那裡,假如不是那輕微而自愧的呼吸,他幾乎要錯以為那只是一尊真人大小的瓷娃娃。 她是那麼嬌小而脆弱,彷彿一碰即碎。他不可思議地呆呆看著她,完全忘了自己是來做什麼的。 「羅亞,」西蒙拍了拍養子的肩,「我相信你會努力挽救莎曼公主的,對不對?」 養父寬厚的手掌將羅亞從呆愣中驚醒,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臉紅了。他含糊得應了一聲,底下頭不敢再去看莎曼。「請問我該怎麼做,大人?」 「脫掉衣服,緊緊抱住公主殿下,盡量多讓皮膚互相接觸,這個辦法能使殿下的燒退下來。」 羅亞確定自己的臉正在發紅,他狠狠地在心底啐了自己一口,伸手解開衣扣,飛快地脫掉外衣,只穿一條短褲,爬上床去。 抱住莎曼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好像抱住一團火。金髮的小公主渾身滾燙,他摟住她的腰,努力讓她貼近自己的胸膛,那張緋紅的小臉近在眼前,近得他都能數清她的睫毛。 羅亞暗自驚歎,他從沒見過這麼美麗的臉蛋,或許貴族有一點是比平民強的,至少他們的確長了個漂亮的皮囊。想到這個小女孩即將死去,他不由有了一種想要呵護風雨中顫抖欲墜的嬌蕊般的心情。 但是,他絕對、絕對不是因為喜歡她才答應救她,只不過想幫西蒙大人做點事而已,就是這樣! 羅亞一面在心裡為自己解釋,一面又忍不住仔細打量與自己緊緊依偎在一起的金髮小女孩。本應粉嫩的雙頰因為高燒而透出濃濃的紅暈,似乎隨時會衝破晶瑩剔透的皮膚;金色的睫毛小扇子般覆蓋在緊閉的眼瞼上,偶爾隨著呼吸微微顫抖。細細的鼻息帶著一股灼熱噴在他臉上,有淡淡的木槿香和奶腥味。 他下意識皺眉,從未與人如此貼近過,在嬰兒的模糊記憶裡,母親的懷抱是種不真實的存在,他對她的面貌毫無印象,不過好像母親身上也有這麼一種淡淡的木槿香——他此時並不知道,那是很少數貴族女性才能得到的名貴香料的味道。 莎曼在他懷裡微微動了動,儘管高燒令她渾身滾燙,感覺卻正相反,身體深處流竄的惡習寒令她本能地向熱源靠攏,人體溫度稍稍舒緩了這種病態的寒冷。她更加緊密地貼近羅亞,微張的唇間逸出含糊的呢喃,「冷……」 都已經燒到神智不清,仍然覺得冷?羅亞的心咯的一聲,努力把她抱得更緊, 臉偎著臉,胸貼著胸,腿挨著腿,緊到連自己都有點喘不過氣來了。體溫交換著體溫,他覺得汗水簡直像河流般從自己身體裡往外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