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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明曉溪    


  妖異的鮮紅!

  那鮮紅,既有最燦爛的明亮,又有最頹廢的黑暗。

  一隻精美的黃金酒杯。

  在蒼白的指尖閃亮。

  那紅衣人長髮散肩,赤足而立,肌膚蒼白得彷彿他一直被囚禁在地獄中。

  眉間一顆殷紅的硃砂。

  透出邪魅的味道。

  紅衣人仰天長笑,皓藍的天空,血紅的楓葉急墜飄舞!

  紅楓絕美的舞蹈中。

  紅衣人的縱情長笑卻是寂靜的,一點聲息也沒有。

  實在太詭異了!

  如歌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是否在夢中。

  待她再望去——

  楓林中竟然什麼也沒有了!

  只有滿地翻捲的楓葉。

  「奇怪!你有沒有看到那個人?!」

  如歌詫異極了!

  難道她大白天在發夢?楓林中怎會有人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而且,那紅衣人的感覺如此強烈!

  沒有聽到玉自寒的回答。

  她愣了愣,然後啞然失笑。玉自寒是背對她的,自然「聽」不到她的說話。

  可能這幾天她確實累了吧。

  或許,真的是她的幻覺。

  ******

  當瑩衣醒過來時,已經是這晚的深夜了。

  床邊生著一盆火,炭火燒得微紅,屋裡很暖和。瑩衣躺在床上,面孔煞白,額頭滿是虛汗,枕頭被浸得濕透。她顫巍巍睜開眼睛,略怔一怔,突然緊緊摀住她的腹部,失聲驚道:

  「孩子……」

  「孩子沒有了。」

  那把匕首刺入了瑩衣的腹部,血流如注,任大夫們盡力施救,也不能保住孩子的性命。

  瑩衣僵住!

  忽然間狂湧出的虛汗使她前胸後背冰涼一片。

  過了良久,她慢慢抬起頭,眼中滲出恨意:

  「為什麼不讓我死!」

  如歌望著蒼白如鬼的瑩衣,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她側過頭,用銅勾撥一撥火盆中的炭火,輕聲道:

  「如果你真的很想去死,我不會攔著你。」

  瑩衣怒瞪她。

  然後,慢慢地,眼淚自她兩頰滑落……

  她哭了,哭得沒有一點聲音。

  「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歌問道。

  瑩衣不應該是如此愚蠢的女子。在婚禮上行刺刀冽香,即使成功了,也會搭掉她的性命;那樣大鬧婚宴,她難道真的以為可以改變戰楓的決定嗎?在烈火山莊這兩年,瑩衣不會對戰楓一點瞭解也沒有。

  瑩衣彷彿沒有聽見。

  淚水淌滿她蒼白的面頰,嘴唇微微發抖。腹部的傷口依然尖銳的痛著,好像會永遠停留在戰楓將匕首刺入她腹中那一刻。

  戰楓的眼神冰冷殘酷,在他的瞳孔裡,沒有一絲她的影子……

  如歌將絹帕放到瑩衣手中。

  「明天我就要離開山莊,你的事情需要今晚解決。」

  瑩衣緩緩抬眼看她,眼中一片漠然。

  「我可以讓你走,」如歌聲音低靜,「只要你告訴我破壞婚宴的真正原因。」

  「原因?……」瑩衣笑容苦澀,「因為我恨他。」她的眼中滿是痛苦,「我不要他那樣輕鬆地就丟棄掉我。」

  如歌揉一揉眉心:「難道在婚宴上鬧一場就可以報復到他嗎?而且還犧牲掉了腹中的孩子。瑩衣,你決不會是如此蠢笨的一個人……或者你的目的並不在於戰楓,而是為了讓烈火山莊和天下無刀城在天下群豪面前蒙羞。」

  瑩衣怔住。

  如歌靜靜道:

  「你五歲時被父母賣入煙紅樓,十一歲開始接客,經常被老鴇龜公鞭打取樂,曾經有四次險些死掉。可是十五歲時,你忽然習得了一身武功,煙紅樓的產業也突然轉到了你的名下,欺負過你的老鴇龜公們一夜間全部『自盡』而亡。」

  黑漆漆的夜色透過單薄的窗紙沁進來。

  珵亮的銅盆中,炭火燒得旺紅,辟辟啪啪地輕響。

  床榻上水紅的錦緞軟被,映得瑩衣的面孔分外蒼白,黑幽幽的兩隻大眼睛空洞而無神:「你……」

  「這是我命青火堂搜得的資料。」如歌淡笑,「可以告訴我,在你十五歲時忽然現身煙紅樓的那個黑紗女子是誰嗎?」

  瑩衣的嘴唇猛然煞白。

  如歌用銅勾撥撥火盆中的炭火,熱氣熏紅了她晶瑩的面容:「她的名字是否叫做暗夜絕?」她抬眼,瞅著瑩衣道,「你到烈火山莊,恐怕也是精心安排下的。」

  瑩衣閉上眼睛,睫毛在蒼白的肌膚上顯得格外幽黑。

  「告訴我,你的任務是什麼?」

  瑩衣苦笑:「我已然失敗了。就算你不殺我,它們也決不會放過我。」暗河是一個殘忍黑暗的組織,自從她加入的那一刻,就再沒有選擇的機會。

  如歌凝視她。

  「你願意重新開始嗎?」

  瑩衣眼神怪異,忽然笑得嗆咳:「你在說笑嗎?」

  如歌微笑,笑容裡有令人安心的味道。

  「如果不想就這樣死去,你可以選擇相信我。」

  第二天清晨。

  烈火山莊宣佈了瑩衣的死訊。

  第二章

  回到靜淵王府將近一個月,天氣越來越冷。庭院裡的樹木,落盡了葉子,疏落有致的枝幹映著蒼藍的天空。風中飄著一點小雪,飄在人臉上冰涼冰涼。

  府外停著幾輛華麗的馬車和幾頂雍容的暖轎,轎夫們恭敬地守在一邊,馬兒們卻因為等待的時間長了,不耐煩地用蹄子在地上刨著。

  一襲青色的棉簾遮住書閣的屋門,丫鬟們不時送些熱茶、糕點、炭火進去,裡面的談話聲透過棉簾隱約傳出來。

  「都快三個時辰了,不曉得王爺的身體是否吃得消。」黃琮趴在窗口,顰眉望著書閣的棉簾。

  如歌低頭縫著棉氅的衣角:「放心,馬上就要結束了。」

  黃琮好奇道:「你怎麼知道?」

  如歌眨眨眼睛:「我買通了玄璜啊。呵呵,只要他們談議事情超過三個時辰,就請玄璜對他們說皇上派御醫來為師兄診脈。」

  「御醫?」黃琮睜大眼睛,「你讓玄璜騙他們?」

  「哪裡是騙,御醫就在偏廳候著,」如歌笑得很可愛,「我只是讓他選擇正確的時間出現罷了。」

  黃琮也笑了。

  她越來越喜歡如歌,聰慧機靈,善解人意,而且沒有一點小姐的潑辣性子。

  如歌放下手中的棉氅,歎道:「自從皇上將批復奏折的權力和禁軍的調度權交給師兄,他可以休息的時間越來越少了。」等那些人走後,玉自寒還要審閱各地送上的折子,經常忙到深夜仍無法入睡。

  「是啊。」黃琮的眉頭皺得緊緊的,「皇上的身體有恙,不能操勞。可是這樣下去,王爺的身子也會受不了的……」

  庭院中傳來喧嘩聲。

  錦衣玉袍的朝中大臣們從書閣中出來,繼續談論著,向府外走去。

  如歌急忙站起來,道:

  「我去看師兄!」

  書閣中。

  茶盞、糕點碟子還未來得及收拾,凌亂地散在案几上。尚未審閱的奏折有三尺高,堆在沉香書案上。

  玉自寒有些累了,清俊的面容染著淡淡的倦容,眼睛閉著像是已然睡去。青花白瓷的杯盞鬆鬆握在他的右手裡,碧螺春已沒有熱氣。

  茶盞被輕輕拿走。

  一條青色的棉毯蓋上玉自寒單薄的膝上。

  然後,輪椅很小心地被推到書閣屏風後的床邊,那人輕手輕腳地抱起他,輕輕讓他睡在床上,拉過被子,覆住他,輕輕將被角掖在他的下頜。這時丫鬟們進來了要收拾東西,那人忙擺擺手讓她們待會兒再來。

   安靜的休息是他此刻最需要的。

  她在床邊托著下巴凝望他良久,終於歎口氣,準備離開了。

  手——

  卻被握在溫暖的掌中——

  她吃驚地回頭——

  玉自寒握住她的手,睜開眼睛,他枕在青緞的軟枕上,唇邊綻開溫潤如珠玉的笑容:

  「別走。」

  語氣低啞帶些慵懶,莫名的動人。

  如歌睜大眼睛:「原來你在裝睡?!狡猾的師兄!」

  玉自寒溫柔地笑著。

  他並沒有真的睡著,只是,他喜歡她小心翼翼的呵護。當被她抱在懷裡,當她的手為他蓋著被子,他的心快要被溫暖溢滿了。

  如歌搖頭道:「師兄,你累了一下午,睡一覺好不好?等晚膳時候,我再來叫你。」

  玉自寒依然握著她的手,含笑道:

  「好。」

  如歌滿意地點頭,準備離開,卻愣住,盯著他的手:「那你放開我呀。」拉著她的手,她怎樣離開呢?

  他依然笑得溫柔:

  「別走。」

  她想讓他休息,也知道如果堅持,他會讓自己離開。可是看著他宛如春水的笑容,心卻一下子軟了。她坐下來,拍拍他的手背,歎道:

  「我不走你怎麼休息呢?」

  玉自寒淡笑道:

  「想『聽』你說話。」自從回到府中,他公務纏身,很久都沒有同她好生說一陣話了。

  如歌皺眉想一想,忽然眼睛一亮,將他的手拉至自己唇畔,高興地笑道:「這樣吧,你用手指『聽』我說話,將眼睛閉起來休息。好不好呢?」

  玉自寒點頭。

  然後,他睡著,她說著。

  青紗的床幔微微輕揚,一掛碧玉鈴鐺時而輕響、時而靜止,火盆裡的炭火辟辟啪啪……然而,在他寂靜的世界裡,只能『聽』到她一個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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