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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明曉溪    


  烈明鏡強壓下怒火,瞪視孑然傲立的戰楓:

  「理——由——!」

  他的怒吼使大廳內所有的門窗剎那間震裂!

  夜風呼呼地灌進來!

  戰楓在風聲中,極輕極輕地望了眼如歌。

  如歌面容蒼白。

  嘴唇褪盡了血色。

  一絲柔亮的黑髮飄在她耳畔。

  但她的眼睛。

  倔強、毫不屈服!

  她直直凝視他,眼睛眨也不眨,她要聽!

  她要一個理由!

  好挖掉這顆心!

  是亙古的悠長……

  還是呼吸的急促……

  戰楓道:「因為我不喜……」

  心,灰飛煙滅……

  這五個字……

  多麼輕易的五個字……

  如歌強忍住突如其來的顫抖!不可以!不可以脆弱!不可以在傷害她的人面前表現出她的脆弱!如果她膽敢哭出來,她寧可去死!!

  「因為我不喜歡他!」

  一個聲音打斷戰楓。

  那聲音有些發抖,有些歉疚。

  是從如歌口中發出來的。

  她的笑容一開始有些顫抖,但慢慢的,笑容越來越大:

  「因為我不喜歡戰楓!」

  她挺起胸脯,笑著對烈明鏡解釋:

  「爹,對不起,我原來喜歡楓師兄,可是,現在我不喜歡了。」

  她只看著父親:

  「楓師兄知道我不再喜歡他,所以才說不的。是我對不起楓師兄,我不喜歡他,我不要跟他成親。」

  氣氛頓時變得詭異。

  這樣一來,違抗烈明鏡的變成了他的女兒。

  戰楓的卷髮象被夜風吹動,張揚地飛舞,深藍湧進他的眼底,他又望了如歌一眼。

  如歌紅衣雪膚,臉上有笑容,嘴唇卻倔強地抿著。

  她的眼睛比六月的太陽更明亮。

  明亮得可以將他的心灼出一個黑洞。

  她沒有看他。

  她好像再也不會看他。

  戰楓眼中的深藍,直欲將暗黑吞噬。

  「歌兒」,烈明鏡眉心深皺,一種複雜的神情使他忽然顯得有些疲憊,「你不用維護戰楓。」

  如歌笑:

  「我哪裡是在維護楓師兄,我是在維護我自己。」

  烈明鏡仔細打量她。

  如歌輕笑道:

  「爹,不要讓我嫁給楓師兄好嗎?因為我不再喜歡他……」

  「她喜歡的是我。」

  輕若花語的聲音微笑著揚起。

  眾人尋聲望去。

  一個輕笑的白衣男子,耀眼優美如雪地上的陽光,他似乎是會發光的,一時間令眾人驚艷到睜不開眼。

  一種空靈的星光。

  一種極美的風致。

  像清晨的朝霧,遊走在雪舉手投足間。

  雪笑得極慵懶,輕柔地摟住如歌的肩膀,嫵媚地呼吸她身上的甜香,眼波如水飄向烈明鏡:

  「有了我,她怎麼還會喜歡戰楓呢?」

  烈明鏡的眼睛微微瞇起來。

  他看著雪,突然好像一驚,想起了很多事情,詭譎的光芒在他眼底閃爍。

  雪……

  這個歌兒帶回莊的男子,莫非竟會是……

  他沉吟不語。

  如歌一動不動,任由雪擁著她的肩膀。

  她望著裔浪:

  「裔叔叔,我違抗了父親的命令,甘願接受莊規懲罰。」

  裔浪灰色的瞳孔收緊。

  他怎會不知道如歌在烈明鏡心中的地位,如果將她逐出山莊,第一個痛苦的就將是烈明鏡。

  眾人也面面相覷。

  氣氛正古怪中。

  雪笑顏如花:

  「哪裡會有懲罰呢?你只是在跟自己的爹訴說女兒家的心事,告訴他你另有心上人了而已,如果這樣都會受到懲罰,那你爹也太不盡人情了吧。」

  慕容一招急忙大笑附和:

  「哈哈,對嘛,哪家的兒女不會跟父母有意見相左的時候呢?大哥,你罵她幾句就算了,不要跟小女孩兒家鬥氣了。」

  凌冼秋微笑:

  「大哥,如歌有心事肯坦城相告,有這般不扭捏造作的孩子,是大哥的福氣啊。」

  姬驚雷直視烈明鏡:

  「師父,不要怪罪如歌!」

  烈明鏡扭頭看向裔浪:

  「浪兒,此事由你裁決。」

  裔浪面無表情道:

  「小姐在同父親講話,而不是莊主。」

  烈明鏡撫掌大笑:

  「好——!好——!」

  夜風涼涼吹來。

  廳堂中忽明忽暗。

  如歌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盡了,不由有些虛軟。

  一隻手扶住了她。

  她輕輕看去——

  雪一如既往頑皮的雙眸,卻似乎有種深邃的感情。

  第八章

  月亮被雲彩擋住,夜空昏黑而無光。

  荷塘中聲聲蛙叫。

  在寂寥的夜色中顯得分外空曠。

  如歌抱著膝蓋坐在荷塘邊,逕自望著空無一物的水面發呆。

  她覺得有些涼。

  不由將身子蜷得緊一些,阻止寒氣向她的胸口竄。

  不知過了多久。

  一個白色的身影輕輕坐到她身邊。

  如歌立時將身子挺直,扭過頭去,對那個耀眼的如花男子微笑:

  「雪,多謝你幫助我。」

  在無月的夜晚,雪的面容彷彿會發光,輕笑:「如何謝我呢?」

  如歌微怔。

  雪笑得嫵媚:「說要謝我,不能沒有誠意啊。」

  如歌道:「你說,我做。」

  雪張開雙臂,微微摟住她的肩膀:「我要你在我的懷中哭一場。」

  如歌僵住。

  半晌,她抬起頭笑:「為什麼要哭呢?」

  「不行,你答應我了。」雪有些生氣。

  如歌歎息,將腦袋緩緩倚到他的懷中。他的白衣似乎沾染了夜的涼氣,有冰冰涼涼的味道,又似冬日的花香,又似春夜的飛雪。

  雪將她摟在懷中,輕輕閉上眼睛。

  無論如何,她在他懷中,一切都忽然間那麼美好。

  至於那個詛咒。

  比不上她在懷中的感覺。

  月亮在雲中,透出一點點光亮。

  如歌推開他:「可是我真的哭不出來。」

  雪沮喪地垂下雙手:「你明明很傷心,為什麼不哭呢?」

  如歌想一想,笑:「或許,是疼痛的時間太久了吧,所有的鮮血都已經痛得凝結,等刀子捅上來的時候,血卻流不出來了。」

  雪生氣道:「戰楓那麼讓你喜歡嗎?!」

  如歌苦笑道:「如今說這些都沒有意義了。」

  「你不會再喜歡他?」

  雪的眼中有喜悅的光芒。

  如歌盯著荒蕪了三年的荷塘,慢慢道:

  「等我做完最後一件事情。」

  那晚,如歌一夜沒睡。

  她守著那個荷塘,似乎在等待它一夜間開出映紅天際的荷花;可是,奇跡沒有出現,一朵荷花也沒有,甚至連荷葉也沒有蹤跡。

  雪在她身邊靜靜睡去。

  當第一縷陽光破曉,如歌靜悄悄地離開睡得像孩子一樣的雪,離開了荷塘。

  ☆ ☆ ☆ ☆ ☆ ☆ ☆ ☆ ☆ ☆ ☆ ☆ ☆ ☆

  清晨的露珠從樹葉滑落到如歌的眉毛上。

  她懷抱著一個精緻的木盒子,站在戰楓的屋門外。

  敲一敲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

  戰楓身上有濃濃的酒氣,深藍的布衣有些污跡,似乎曾經嘔吐過;見到如歌,他的眼睛忽然亮藍得可怕,右耳的寶石發出鮮活的光芒。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是你。」

  如歌抱緊木盒子,對他笑得雲淡風輕:「可以進來嗎?」

  他閃開,讓她走進去。

  屋裡還是一樣的簡樸,什麼多餘的擺設和裝飾都沒有。

  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條長凳。

  還有一股濃烈的酒氣,窗下凌亂地堆著幾隻酒罈子。

  她在長凳上坐下,將木盒子放在桌上,眼睛無意中看到了放在床下的一雙鞋。

  白底藍面,用的是麻線,針腳很密,不十分工整,卻來來回回縫了兩趟,為得是能夠更結實些。她曉得,在這雙鞋底有一處暗褐色,那是三年前納鞋底的時候他突然進來,為了給他個驚喜,她慌忙藏躲間不小心被針扎破了手指。

  鞋子上有她的血。

  他卻一次也沒有穿過。

  如歌將視線收回來,笑容有些單薄:「你還留著這雙鞋?」

  戰楓望著那雙一點塵埃也沒有的鞋,沙啞道:

  「是。」

  她笑:「應該把它扔掉了。」

  「是。」

  然後是沉默。

  她皺眉,輕輕吸氣:「你知道我來找你做什麼嗎?」

  他眼神黯如大海:「你不該來。」

  她笑,笑得有點嗆咳:「戰楓啊,難道離開的時候你也要如此冷酷嗎?」

  戰楓筆直的站著。

  看不出任何一絲情緒的波動。

  如歌輕輕撫摩桌上的木盒。

  她的聲音很涼:「從很小開始,我就喜歡你。你站立的樣子,你走路的樣子,你吃飯的樣子,你說話的樣子,你習武的樣子,你安靜的樣子……我喜歡追在你後面跑,你去哪裡我去哪裡……究竟喜歡你什麼呢?喜歡你哪一點呢?我也忘記了。只知道很喜歡你。」

  戰楓一動不動。

  如歌忽然一笑,瞟著他:「戰楓,你究竟有沒有喜歡過我呢?」

  戰楓的拳頭在身側握緊,他的指骨煞白。

  如歌又問:「你曾經喜歡過我嗎?」

  戰楓似乎再也站不住,走到窗前,將深藍的背影留給她。

  如歌望著他,覺得好笑極了:

  「你可以在眾人面前說不喜歡我,現在卻說不出來了嗎?」

  她站起來,走到戰楓身後,用力把他的身子扳回來,直視著他的眼睛,怒聲道:

  「說啊!昨晚你的話並沒有說完,這會兒全部說出來讓我聽聽!」

  她的雙手抓住他的胳膊。

  他的身子僵硬如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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