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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明曉溪    


  戰楓俯身抱起昏迷的瑩衣,冷冷丟給她一句話:

  「你也打傷了我的人,這樣豈非公平的很。」

  說著,他決然而去,幽黑髮藍的卷髮散發著無情的光澤。

  看著他的背影。

  如歌心中一片轟然,烈日彷彿灼得她要暈去,但倔強使她不願意流露出任何軟弱。

  ☆ ☆ ☆ ☆ ☆ ☆ ☆ ☆ ☆ ☆ ☆ ☆ ☆ ☆

  荷塘邊。

  如歌沉默地望著荒蕪已舊的池塘,三個多時辰,一句話也不說。

  玉自寒寧靜地坐在輪椅中,陪著她。

  接近傍晚。

  夕陽將池面映成一片血紅,如歌依然在默默出神。

  似乎是從兩年前,這池塘中的荷花恍如一夜間被抽走了精魂,忘卻了如何綻放。

  她用盡各種辦法,找來許多花農,卻總不能讓荷塘中開出花來。

  那滿池荷花搖曳輕笑的美景,再也無法重現。

  就像那個曾經在清晨送她荷花的少年,再也不會對她微笑。

  花農說,將所有的藕根都拔去,將所有的淤泥都挖起,全部換成新的,或許會再開出荷花來。

  但是,那有什麼用呢?

  如果不是他為她種下的,她要那些花做什麼呢?

  今年,連荷葉都沒有了。

  如歌忽然間不知道自己的堅持是為了什麼。

  如果只有她一個人在珍惜。

  會不會顯得很滑稽。

  她輕輕抬起頭,很嚴肅地問玉自寒一個問題:

  「我的努力,是有必要的嗎?」

  玉自寒望著她。

  沉吟了一下,反問她:

  「如果不努力,將來你會遺憾嗎?」

  會遺憾嗎?

  如歌問自己。

  會,她會遺憾。

  她會遺憾為什麼當初沒有努力,如果努力了,結果可能會不一樣。這個遺憾會讓她覺得,一切幸福的可能都是從她指間滑走的。

  她又問:

  「什麼時候我會知道,再多的努力也是沒有用的。」

  玉自寒溫和地摸摸她的頭髮:

  「到那時,你自然會知道。」

  當一段感情給她的痛苦和折磨,超過了對他的愛,她就會知道,單方面的努力已經毫無意義。

  夕陽中。

  如歌趴在玉自寒的膝頭。

  她慢慢閉上眼睛。

  只有依偎在他身邊,心中的疼痛才能得到休息。

  ☆ ☆ ☆ ☆ ☆ ☆ ☆ ☆ ☆ ☆ ☆ ☆ ☆ ☆

  沒有月亮。

  沒有星星。

  只有夜風,陣陣吹進如歌的廂房。

  如歌將一方溫熱的手巾輕輕敷在蝶衣受傷的臉頰上,緊張地瞅著她:

  「蝶衣姐姐,還痛不痛?」

  蝶衣摀住手巾,俏臉板著:

  「臉上不痛……」

  如歌正想吁一口氣,又聽她道:

  「……心裡很痛!」

  她氣惱地望著低下腦袋的如歌,只覺胸中一股憤懣之氣:

  「小姐,你究竟還要忍耐到什麼時候?楓少爺的眼中只有那個瑩衣,還值得你對他的用心嗎?你的堅持,除了讓你自己更痛苦,還能得到什麼?」

  如歌聽得怔了。

  薰衣拍拍蝶衣的肩膀:「別說了,小姐心裡也不好過。」

  蝶衣白她一眼,又瞪著如歌:「我可以不說,但是你什麼時候可以清醒?!那種男人,不要就不要了,就算你將他的心挽回來,他終究背叛過你。而且,我看你也挽不回來。」

  如歌咬住嘴唇。

  這一刻,她感到自己動搖了。

  她一直無理由地相信,戰楓背叛她是有苦衷的,戰楓仍是愛她的。然而,戰楓那雙冰冷仇恨的眼睛,抱著瑩衣決然而去的身影,就像在撕扯著她的心肝,讓她痛得想哭。

  這一刻,她忽然懷疑起來。

  莫非,她認為戰楓喜歡她,只是她不甘心下的錯覺?她其實只是一條可笑的可憐蟲,封閉在自己幻想的世界中,不肯面對現實。

  薰衣溫婉道:

  「小姐,不管楓少爺是否仍舊喜歡你。他對你的心意,總比不上他自己重要。」

  如歌望著她,等她繼續。

  薰衣笑一笑:

  「他不再珍惜你的快樂,我不相信,他不曉得你的痛苦。」只怕,她的痛苦,就是他的快樂。

  她的話很殘忍。

  像一個冰窖將如歌凍在裡面。

  不知多久。

  有琴聲傳來。

  如歌的目光自窗戶望出去。

  黑夜裡的朱亭中,一道柔和白光。

  雪在悠閒地撫琴。

  他的白衣隨風輕揚,像皎潔的月光,照亮了夜空。

  琴聲低緩舒揚。

  一點一點將如歌從冰窖中溫暖出來。

  似有意無意,雪對著她的方向,綻開一朵優美的笑容,眼中閃著調皮的光芒。

  ☆ ☆ ☆ ☆ ☆ ☆ ☆ ☆ ☆ ☆ ☆ ☆ ☆ ☆

  傍晚。

  竹林中的青石路上不時走過烈火山莊的人。

  每個人都會看到小河邊那個正在洗濯衣裳的柔弱女子。

  她的面孔比紙蒼白。

  她的肩膀比紙單薄。

  她的身子虛弱到可以被河水捲走。

  她旁邊的木桶堆滿了髒衣裳。

  汗珠象露水一樣綴在她的額角,讓看到她的每個人都憐惜得心痛。

  如歌靜靜來到她身後,打量她纖瘦的背影。

  清純得像荷葉上的露珠,清忽輕兮惹人憐。男人喜歡的都是這一類女子嗎?她忽然想起了品花樓中的香兒。

  瑩衣回轉頭,對她溫柔地笑:

  「小姐。」

  如歌也笑一笑,坐在她身邊,與她只隔著那個髒衣桶。

  夕陽金黃。

  小河潺潺。

  如歌望著粼粼水波,說道:

  「我的輕功是父親傳授,雖然未得精髓,但尋常之人絕聽不出我的腳步聲。不曉得瑩衣姑娘居然也會武功。」

  瑩衣洗衣裳的雙手僵住。

  半晌,她望著如歌晶瑩的小臉,含笑道:

  「我哪裡會什麼武功,是楓少爺見我體虛傳我一些粗簡的功夫。」

  如歌驚訝:

  「哦,粗簡的功夫就能以氣當劍制住我的穴道,使我助你演出一場讓人同情的好戲,瑩衣姑娘果然天縱奇才,可喜可賀。想必你額頭的汗水也是用那粗簡的功夫逼出來的吧。」

  瑩衣眼底暗光連閃。

  如歌直直凝注她。

  終於。

  瑩衣莞爾一笑:「不錯,你遠比我想像中聰明,只可惜你還是輸了。」

  如歌不語。

  瑩衣的聲音低如水波:「你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我是命如草芥的下賤丫鬟,可是,你也不過是個失敗的女人,連心愛的男人也被我奪走。不管我使用的是什麼手段,只要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我就是勝利者。」

  她又道:「就算你告訴別人當日不是你推我下水,除了玉自寒,烈火山莊又有誰會相信?楓少爺早已不將你看在眼中,我才是他要的女人,你只不過是條可憐蟲。」

  河水映出瑩衣冷笑的臉。

  她柔弱的背影卻擋住了眾人的視線,只有如歌沉靜地凝注她。

  「烈如歌,你在恨我對不對?」瑩衣的聲音壓得很底,彷彿一把銳利的刀子向她刺去,「告訴你,我也恨你。你憑什麼是天之嬌女,受眾人寵愛,除去你是烈明鏡的女兒,你有哪一點比得上我,憑什麼一切好東西就都該是你的。無論是容貌還是智慧,你比起我來都差得多。」

  如歌吸一口氣。

  微笑。

  笑如百花齊開。

  「謝謝你,瑩衣。」如歌對她笑,「謝謝你幫我做出了一個決定。」

  瑩衣不料她有這樣的反應,怔住。

  「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很讓人憐愛的好姑娘,戰楓喜歡你或許有他的道理。可是,」如歌又是一笑,「沒想到他也不過是個笨蛋白癡,會喜歡你這樣的女人。放心,我決不會去喜歡一個笨蛋白癡的男人,也不會去和你搶,反而要謝謝你。」

  沒有見到如歌傷心的表情,瑩衣恍若揮出去一拳打到了空。

  小河映著柔黃的夕陽。

  水波一圈圈。

  如歌的手指撥弄著河水:

  「我在品花樓住了一個月,想要看一看如何得到一個人的心。那裡的姑娘們出盡百寶,捉摸男人的心思,投其所好,裝扮成他們喜歡的樣子。我一直想,即使她們成功了,男人們喜歡的究竟是她們本身還是她們裝出來的樣子。可是,這個問題對她們無關緊要,因為她們要的是銀子。你呢,瑩衣?」

  瑩衣攥緊手中的髒衣裳。

  如歌微笑:

  「對,我是一個幸運的人,一出生就過著衣食無缺的幸福日子,你的出現是我遇到的最大的打擊。可是,我一點也不恨你,你的所作所為也無非是想要得到幸福,雖然你的手段我不敢恭維。如果要恨,我也只會去恨戰楓,他為什麼要用你來侮辱我。」

  她站起來。

  瑩衣氣得身子顫抖。

  如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不用去偽裝,所以我總是比你幸福,如果有人喜歡我,也是喜歡真實的我。希望你好運,可以將笨蛋戰楓永遠欺騙下去。」

  瑩衣也站起來,顫抖地說:

  「你在撒謊!我知道你在妒恨我!」

  如歌笑著搖搖頭:

  「你錯了。為了證明真的不恨你,我可以送給你一個禮物。」

  瑩衣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這時。

  「啪——!」

  一個耳光抽在瑩衣右頰上,火辣辣頓時腫起來。

  如歌輕聲道:

  「看,多好的禮物,你又成了世上最讓人同情的女子,可以撲進戰楓懷裡流淚哭訴。唉,因為會被看見,所以不能躲不能還手,好可憐的瑩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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