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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雅禾    


  嚴信顧不得其他,取第一針往穴內扎去,怎知針一入穴,竟有股淡紅色的氣由穴內溢出,如同有生命似地散開,交錯盤繞銀針迥旋而上。仔細一聞居然還有種說不出的馨香味道。他行醫多年,未曾見過這等詭異現象。

  隔著衣物,其餘的長針皆準確扎入華蝶體內穴道。死馬當活馬醫,是目前唯一活路了。但華蝶身上所出現的異象卻讓他想也想不透。

  過了半晌,華蝶的身軀卻仍是冰冷異常,絲毫沒有回暖的跡象。華鎧修坐在床沿,看著妹妹就安靜地躺在他的身邊,胸口不再微有起伏。一如她回來的那一夜,宛若白雪般純淨,沒有針鋒相對,沒有字句相譏。

  她原來是個可人的姑娘,可惜上天讓他太晚發現。

  秋顏敲門入室,見到華鎧修的模樣心裡頭又是一陣醋海翻騰。那驕縱的華蝶就快是死人一個了,再厲害也沒有多少時間。「少爺,不如您先去休息吧!這裡秋顏替您看著,三小姐若是醒了……」

  「沒你的事,出去!」華鎧修連看都不看秋顏一眼,他只是凝視著華蝶。

  秋顏心有不甘地往後退了一步,華蝶這小妮子,臨死都還要跟她爭寵。秋顏越想越不是滋味。「少爺別太勞累了,明天還得回茶樓。」

  「出去!」華鎧修不想有人打擾,什麼茶樓不茶樓的,他的妹妹危在旦夕,秋顏居然還好像事不關己似的。

  病榻上的人動了一下,被華鎧修驚人的音量震醒。

  只是華蝶緩緩張開迷濛的雙眼,視線飄忽不定,但仍想努力地看清周圍的情況。

  「三小姐醒了!」嚴信喜出望外,舉手歡呼。

  「大哥……」華蝶睜開眼,眼簾中映入的便是他的那張臉。

  他的臉上,有一道從眼角一路延伸至臉頰的醜陋疤痕,她伸手撫上他的傷痕,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

  「大哥在這裡、大哥在這裡!」他的手掌心貼著妹妹伸出來的小手,緊緊地覆蓋住她的冰冷。

  一雙烏溜溜的眸子尋上了他,華鎧修發現她的視線竟能隨著他的身影而移動。

  「這傷……還疼嗎?小蝶不是……不是有意的……」她幾次接不上氣,語句斷斷續續。

  「早不疼了!」華鎧修露出小小的笑容,那已是兒時往事,他現在疼的是心,心裡疼的是她。

  「你不……原諒……我……」她眼底竟蒙上一片霧氣,淚眼婆娑。

  「我原諒你,怎麼不原諒你呢?,」華鎧修一見她的淚就慌,這輩子還沒見華蝶哭過,這會兒可著實讓他驚訝。

  「那……你……拿……針……刺我……」她的身上大小穴道佈滿不下百隻的銀針,這會兒,她是痛醒的!

  「傻丫頭,這叫針灸,是用來替你治病的。」她當真以為他是趁她病就找她出氣。

  嚴信為之一笑,華蝶已然甦醒應無大礙。他連忙將埋進她穴道之內的銀針一一抽出。

  「當真……」

  「當真!大哥從現在起會好好地疼你,不再讓你受委屈。」華鎧修保證道。

  「那……就好……」得到華鎧修的回答,她整顆心都安了。精神一鬆弛,眼皮就漸漸撐不住。

  「小蝶!」他以為華蝶又昏死過去,連忙高聲呼喚她的名字。

  「我困……」她雙唇微啟即合,隨即沉沉睡去。

  華鎧修差點沒給她嚇死,這個妹子還真不是普通的折騰人。

  「看來三小姐的雙目也已康復,這次真是因禍得福。」嚴信將銀針收回袋內,除了華鎧修,最開心的人就屬他了。

  ☆☆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

  華鎧修未曾離開這間房。

  她幾次迷迷糊糊轉醒就對上他那深邃的眸子,裡頭淨是殷切盼望的神色。怪了,他向來和她水火不容的!

  「覺得如何?」華鎧修見她這次醒來,氣色好了不少。但她睡了許久,髮絲凌亂不堪,他不禁心生愛憐,伸手撥去她額前幾縷垂下的秀髮。

  華蝶將他伸來的手打落,這才發覺眼前景象變得再清晰不過。怎麼她的眼睛居然恢復了視力!

  她又驚又喜,一雙杏眸骨碌碌地忙於打量這個地方。華家就如同她先前腦子裡描繪的圖像一樣,屋頂上橫亙有樑柱,柱下擺設著花梨木製方桌,桌上置有青銅燭台;往外則見木門上有穿孔,孔上糊有紙張。像極了她在古裝電視劇上見過的傢俱擺設。

  「華鎧修?」她最後才將視線繞回眼前這男人身上。瞧他一身圓領袍衫,腰束革帶,眉宇中有股不屬於商販該具備的剛毅之氣。而那道冷峻氣勢也沒維持多久,隨即為笑容所取代。

  「不……」她搖頭,「你不可能是華鎧修,華鎧修哪會衝著我笑。」

  「傻丫頭!」她疑惑的神情,似陷於五里霧中摸不清頭緒困擾不已,惹得華鎧修直發笑。

  秋顏叩門入內,端來一碗湯藥,見兩兄妹狀似盡釋前嫌,神情不禁有些黯然。「大少爺,三小姐早!」隨即將藥湯捧自華蝶面前。

  「幹嘛,不會要我喝這東西吧!」華蝶拿起調羹朝湯裡撈了一撈,黏不拉嘰又黑又臭的,這些人真有本事,居然找了碗瀝青來。

  「這是靈芝何首烏燉人參,對三小姐身子有益。」

  華蝶認得這聲音就是華鎧修的貼身婢女秋顏,原來她的長相稱得上天姿國色,柳眉鳳眼勾勒著極具古典味的臉蛋,的確,是足夠讓她產生過度的自信來忘記自己的身份。

  「有益?」她苦笑,「有益我早登極樂吧!」

  「這是嚴大夫為你開的方子,以後秋顏每天會熬給你喝。」華鎧修逕自往她面前的椅凳坐下,無論她介不介意他礙了她眼前光景。

  藥材用的是他挑的上等材質,只希望能將華蝶的身體調養好。

  「放火燒不死我就把我丟進湖裡,水淹不死我就逼我吃這鬼東西。你們兩個人可真夠狠的!」華蝶任秋顏端著碗懸在那兒,不願理會。

  「這藥用的是最名貴的藥材,能去寒活血。快快喝了它,涼了就不好!」兩人視線相交,華鎧修本想好好同她說,沒想到華蝶卻投給他一記白眼。

  「要喝你自己喝去,沒人讓你獻慇勤!」她拉開棉被起身落地,不小心撞著擋在她身前的秋顏。

  怎料秋顏沒站穩,讓手中的藥汁撒了一地。

  「小蝶!」原本打定主意不再發脾氣的華鎧修見到這一幕,又是怒斥。

  華蝶一震,猶記昏睡之時,她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中就有一個人以同樣的聲音斥著她、吼著她的名字。

  「別老是鬼叫鬼叫的成不成?」她頂回去,這聲音讓她心緒不寧。

  華鎧修由秋顏手裡奪過湯碗,一把握住她的下顎,不管她的掙扎就將剩餘的藥汁灌入口中,直至她全數飲畢他才鬆手。

  華蝶漲紅雙頰猛咳,那些藥嗆入她的氣管,害她差點無法呼吸,喝下肚的卻又感覺噁心不已。她瞪著華鎧修,不願臣服於他的霸道之下,隨即將那藥汁又嘔了出來吐回他身上。發臭的黏膩藥汁中摻著斑斑黃褐,是她酸苦的胃液。

  突然她覺得天旋地轉,雙膝虛軟無力。

  「小心點,別又摔著了!」華鎧修連忙扶住搖搖欲墜的她,一面暗自責怪自己又忘了曾說過的話。

  「別碰我,你這噁心的傢伙!」回過神來,她連忙推開他,華鎧修這下弄得又髒又臭,她才不想碰到那身穢物,雖說是經她胃裡出來的。

  「吐得我全身還說我噁心?」華鎧修為之氣結,這情景倒像是作賊的喊捉賊。

  「走開啦!」她躲得老遠,口中殘留的腥臭味和華鎧修身上傳來的一致,彷彿她與他有了關聯,真令她不悅。

  「好、好,我走、我走!」華鎧修拿她沒轍,「秋顏,看好三小姐!」他得先去換下這身衣服才行。

  「看著我幹嘛,怕我再度離家出走嗎?」她笑著,但那是令人感覺不悅的笑。忘了是誰說過的,她的笑容中總缺乏著友善、存在著揶揄。

  華蝶這回可說對了,瞧那華鎧修的雙目之間閃過一絲的陰鬱,沒想到他真是擔心這點。這會兒,她無疑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把企圖弄得人盡皆知。

  「你最好安分一點!」他冷冷地道。

  「怕了你不成!」回以同溫度的語調,她令外還附加一個不屑的眼神。

  「別以為你眼睛好了,就離得開這裡。」

  「要不要試試看?」他越是想囚住她,她就越不讓他如願。

  「你敢!」

  哼!她有什麼不敢的!

  ☆☆

  自她大難不死之後,整個華府猶如進入戒嚴時期一般,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這也讓她見識到了華家人手之眾多,到院子繞個一圈都有僕人跟著,連那常常無故消失的秋顏也盯她盯得緊。

  勘查完華府地形後,華蝶大大失望地躲回房內。幾百雙眼睛盯著她的行蹤,哪有機會逃脫?

  坐下喝了口茶,左手背上隱隱傳來一陣陣刺痛。她解下手套,凝視著呈現紅色的隆起部位。有時她真懷疑這個類似腫瘤的東西是否為外力嵌鑲上去的。敲了敲,還真硬得像塊石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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