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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喬軒    


  「韻公主,你很善於下棋,你知道將哪一顆棋擺在哪一個位置能得到最大的效益,而唐少逸就是你下得最好的一步棋。」

  看見琅琊韻愀然變色的表情,玄策笑了。

  「你很訝異我為什麼知道嗎?因為,我知道他與我一樣,都是被你用來奪權的利器。」

  他取來一張棋盤,以極為迅速、熟稔的手法迅速的排出一盤棋,而後指著其中的一顆白子道:「這顆棋就像是唐少逸,主要是用來牽制敵方,使你不論在什麼情勢下都可攻可守,是勝負的關鍵。」

  「那麼你呢?你又是哪一顆?」

  「我,負責為你佈局,而你……」玄策撤掉被白子包圍的黑子,「只要用你的手剷除異已,享受成功的果實就足夠了。」

  琅琊韻看著他精明的雙眼,心存戒備地問:「既然你明知道你只是我的棋,為什麼你會甘心被我利用?」

  「因為……」他停頓了一下,以令人無法理解的深沉語調說道:「因為我要親手將你送上權位的最高處,統馭整個琅琊國,惟有如此,我的願望才能夠達成。」

  「你的願望?」

  玄策笑了笑,搖了搖頭,不打算再說下去,指著那盤棋反問道:「韻公主,這盤棋已下到關鍵階段,是收尾的時候了。你瞧!是白子贏,還是黑子?」

  琅琊韻端詳著棋盤,「白子略勝一籌,但是,黑子一方也並非沒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不錯。雙方都已經戰到最後,不過,勝負未定,還有一個人能左右整盤的局勢。」玄策別有寓意的說道。

  「是誰?」

  「女皇。」

  第九章

  昨是今非──

  是他昧了她誓盟深,

  負了她恩情廣,

  生拆開比翼鸞鳳,

  說什麼生生世世無異,

  早不道半路裡遭魔障。

  北國的冬,一向來得特別早。

  熱鬧的中秋佳節才過完,女皇便染上風寒,隨著深秋的第一道降霜,女皇的病情也逐漸加重。

  皇宮中雖然表面上平靜如昔,但是在面下,虛懸的儲君之位則呈現暗潮洶湧的拉鋸戰。

  以長公主琅琊貞為首的主要勢力,是一票堅守「傳位傳嫡」的守舊派大臣,原本對皇位興趣缺缺的琅琊貞,則因為情人被女皇賞賜給琅琊盈,一怒之下,決定加入戰局。

  至於因為女皇的偏寵而最有可能奪得東宮之位的四公主琅琊盈,則是長公主派最忌憚的對手。此一派系除了接收一部分二公主派的手下,絕大多數是見女皇眼色行事的大臣。

  乍看之下,琅琊韻一派最為弱勢,但在玄策有計劃的培植己力、籠絡對手下,一步一步有了規模,並具有不容小覷的潛力。

  但是,琅琊韻不急著展示她的實力,她花了許多年的時間佈局,為的就是等待最恰當的時機,然後……一擊中的!

  琅琊韻在一片請安聲中穿過迴廊,繞過太極殿,走向位於太極殿後方的女皇寢宮——太政宮。

  太政宮裡,女皇靜靜地躺在御床上沉睡著,平日端莊威儀的臉上淨是蒼白的病容。琅琊韻在床沿上坐了下來,凝視著母親略為瘦削的容顏,第一次感覺到眼前這個高高在上的君主,其實也有脆弱的時候。

  琅琊韻問著伺候女皇的貼身女官,「女皇的病情如何?」

  「回公主的話,御醫說,女皇是過於勞累,病根怕是難以根除,但若能長期調養,則病情很快就會好轉。」

  琅琊韻點點頭,做了個手勢,「都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陪陪女皇。」

  「是。」

  面對自己的母親,琅琊韻的心中相當複雜。

  她敬愛母親的睿智與氣魄,但同時也怨著她。是她的忽略給了她一個失色的童年,雖然貴為三公主,但卻絲毫不受重視,她羨慕盈兒,同時也嫉妒她,因為,母親從來不曾以溫煦和藹的笑顏面對她。

  原本,她也可以是一個淡泊名利的公主,她也可以遠離權位的戰場悠閒度日,可是,她嚥不下這口氣!

  從小,她就以崇拜的目光看著具有雄才大略的母親,然而,不管她表現得多麼出色,母親也不曾稱許過她。

  所以,她要奪權!

  她的漠視是琅琊韻此生最大的挫敗,她高傲,也好勝,她要母親正視她,同時見識到她不遜色於她的作為!

  床上的女皇動了一下身子,幽幽地醒轉過來。

  琅琊韻傾過身望著母親,低喚:「女皇?」

  「是你,韻兒。」她輕咳兩下,「扶我起來。」

  琅琊韻依言扶她坐起,「覺得好些了嗎?」

  她不甚在意地回答,「還不就那樣?老毛病了,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我喂您服湯藥可好?」

  「不必了,治不好的。」

  「女皇……」

  女皇打斷了她,突兀地道:「韻兒,你像我。」

  雖不明白女皇為什麼這麼說,琅琊韻仍是虛應著,「我是您的女兒,自然像了。」

  「我是指個性,你遺傳了我的高傲、倔強和野心,與孤注一擲的強勢手段。」女皇凝視著她的眼,一瞬也不瞬,「看見你,就像是看見鏡子裡的自己,有朝一日你也會像我一樣,憑本事掠奪到屬於自己的疆域。」

  琅琊韻自嘲地一笑,「您從不看我一眼,為何能如此斷定?」

  「因為你是我的女兒,沒有母親會不瞭解自己的孩子。我也知道你怨我為何不能像對待盈兒那樣待你,但是,你和盈兒不同,她是牡丹,需要悉心的照顧與灌溉;而你像紫菀,即使風吹雨打,也能開放整個草原。」

  她輕撫著女兒的容顏,繼續道:「你聰明、冷靜、有遠見,是天生當女皇的料,但是,我不會立你為儲君,同樣的,我也不會將你許給玄策。」

  琅琊韻冷冷地問:「為什麼要這樣待我?」

  「因為盈兒比你宅心仁厚。」

  「光是宅心仁厚是當不了皇帝的。」琅琊盈不懂權謀、不懂決策,是無法承擔一國之君的重責大任的。

  女皇不以為意,「盈兒的仁厚是她的優點,也是她的致命傷,所以,我會命玄策為攝政王輔佐盈兒,況且,我允諾過政,一定要讓盈兒成為下一任的女皇,我不能背信。」

  政是盈兒生父的名字,也是女皇深愛的男人。為了信守對政的承諾,女皇不惜阻止她與玄策的婚事,也要讓盈兒與玄策聯姻!

  琅琊韻心中頓時掠過一陣刺痛。

  儘管她早就知道在女皇心中,她的地位比不上盈兒,但是,偏愛到這樣的程度教人怎麼服氣?

  此時,一名宮女走進寢宮,恭敬地通報著,「女皇,四公主前來向您請安。」

  女皇神情愉悅地一笑,「宣。」

  琅琊韻起身,「那,兒臣告退了。」

  既然女皇打定主意要琅琊盈繼承皇位,那麼,她將會不擇手段強取豪奪!事已至此,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了。

  不過,琅琊韻怎麼也沒想到,這會是她與母親最後一次的單獨會面與談話。

  不想與琅琊盈打照面,琅琊韻選擇由寢宮側門離開,不意一步出寢宮,便看見了一抹站在迴廊上修長玉立的白色身影——

  那是……唐少逸。

  有多久沒有見到她了?一個月?兩個月?也許,大概有一輩子那麼長久了吧?

  這段時日,他是怎麼撐過來的?還是說,他的靈魂早在毀琴的那一刻,也成為一地碎片了?

  唐少逸凝視著那張令他痛徹心扉的絕美容顏,心中模糊的思念再度翻翻滾滾,如排山倒海般騰湧而上,某種接近戰慄的疼痛情緒,緊緊地揪住他週身的每一個感官。

  他是如此強烈的意識到她的存在。

  眼前的人兒,是今生惟一一張刻劃在腦海中的影像,那麼鮮明、那麼刻骨銘心,就算是閉上雙眼也揮之不去,只怕,就連死亡,都沒有辦法將她的一切從他的靈魂中抹去。

  他倆遙遙相對,眼波交纏的分分秒秒,久得像是要永恆的持續下去。

  琅琊韻凝視著他俊逸的沈靜容顏,終於明白長久以來心中的空缺究竟源自於什麼原因,也終於明白此時的自己,不過是一具空蕩蕩的軀殼。

  琅琊韻輕移蓮步想走向他,卻在他瞬間變得冷漠的眼神下卻步了。

  「這些日子以來,你……好嗎?」琅琊韻輕聲問著,語調中飽含幽遠的深意。

  「微臣很好,謝公主關心。」他淡淡地回答著,低眉斂目的神態,如同一個守分的臣子。

  他淡漠的響應,讓琅琊韻的心微微地緊縮著。

  唐少逸已不再是往昔的唐少逸了,當她將他捲進皇位的紛爭中,將他展示在她的三位姐妹面前時,也就等於親手將他推向與她相背離的道路,而這條道路愈往前走,將會愈加分歧,也許永遠也不會有交會的一日。

  這就是她要的嗎?

  莫名的心慌攫住了琅琊韻,使她再也無法分辨是與非。

  「那天……你夜闖我的寢宮對我說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

  我不會再私下來見你,而我承諾過你的事,一定會持續到最後,直到你登上王位為止,然後,我就不再也欠你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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