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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頁 郭晏光 我到浴室沖淨了臉,米俊寬倚在門邊,看著鏡子裡的我說:「就算是為我念的吧!好好考上大學,享受青春,體會人生,這才不負啊!」 我重又回到客廳,他坐在我身,繼續說:「就這麼說定,以後下課我幫妳複習功課。」 我搖頭,低頭看著藍白花紋不規則相間的地磚,彷彿踩在雲上。「不用麻煩了,我還是跟小麥她們到補習班去好了。再說,你有自己的事要處理。」我抬頭對他微弱地笑了笑:「放心好了,我會好好唸書的。」 「也好。」他說,又親愛的撥亂我的頭髮,鼓勵地對我微笑。 深鎖在我內心所有的秘密不快終於都告訴了米俊寬。我枕著他的臂膀,突然覺得好累,所有的倦意剎時襲湧上來,很想好好大睡一場。 他哄我入睡,反覆呢喃最讓人心動的那一句誓言。 第三十五章 春暖花開,時移事往,隨著新日子的來臨,舊日子的紛擾不快逐漸褪淡去遠。 黑板上邊角反白的阿拉伯數字已進入倒數一百天,七月那道關卡明晃地閃爍在每個人的心田。滿山春花開得燦爛耀眼,看花的雙眼,卻隱著早謝的恐慌。我們這群蒼白少年,在青春最該璀璨亮麗的時分,夜夜擁著書本而眠。 合該是這樣。每顆璀璨的星子,在距離以外,閃耀的也只是零度以下的暗淡。青春這回事,總有些許陽光和雨絲以外的滄桑。雖然有些時候,我仍然不明白,如果好好考上大學,享受青春,體會人生,才算不負,那麼,這時節,我究竟又對了什麼相負?對十七歲的陽光?還是這一花一草一木,這一片大好的亮麗雲天? 阿花笑我是「問題」少年,這節骨眼了,虧我還想得出這一大堆稀奇古怪、亂七八糟的問題。我真羨慕她們那種全心為目標衝刺的專注。這些日子以來,和她們一起補習數學,我的根基不好,吸收有限,自然就容易離心紛亂,倒累得她們課後費神為我講解。 這等時節,每個人念起書來都六親不認。活潑的,漸趨沉靜;輕俏的,逐日安寧,全心全意只為那唯一的目標,為賦新詞成了件浪費時間的事。夕落時,操場邊再看不到追日的少年,月升後,夜讀的窗欞也不再有陰晴圓缺的喟歎。這一生總該有一次認真的時刻,管它值與不值,管它負與不負,總該啊總該,好好撩撩這惱人的七月大考。 嗯,總該。我不必為誰而讀,我只想,只是想,好好為自己這一段銘心的歲月,劃下一圈圓滿的句點。 媽咪仍然遺忘給我一絲光和熱,秋盡,冬殘,到春暖,我的渴盼落了空。我終於瞭解,媽咪是自私的。也許,她是愛我的,但可能她更愛自己。這些都無所謂了,其實,我又何嘗瞭解過媽咪的渴望-- 我們母女,一樣的自私。 而隨著春花開始飄散,梁志雲像空氣一樣,充斥在我們家各個角落。我對他由點頭而招呼而寒暄而短談,意識上,我已經接受了他。時間真是駭人的東西,所有的懷疑生澀與陌生,就這樣消融在它的轉移中。 梁志雲有時會問我功課生活的事,我每每將話題岔開。可是,不談這些生活的瑣碎,相識不深的人,再怎麼親密相近都顯得客氣而生疏。我們之間,就是保持著這一點的距離,客氣而冷淡,有禮而生疏。畢竟,融化一顆心,不是件容易的事。 然而,他和媽咪之間必定有了某種的承諾。說不準是什麼,可是我想,大約是相依相守。他常不經意地拍拍媽咪的手,以示鼓勵安慰或親暱。這種不經心的小動作,若非也曾經愛戀過,否則很難體會出他們之間,那種愛在不言中的纏綿。我想,媽咪是決意從此以後托付給他了。一向尊貴優雅動人無比的媽咪,終於也有這樣的軟弱。關於媽咪的幸福,我始終保持沉默。兩情相悅的事,又何須旁人說太多。 多半的時候,梁志雲和媽咪有他們自己的天地,彼此的體己話要說。偶爾一、兩次,三人一同外出郊遊,儼然甜蜜幸福天倫之家,和樂融融。這樣的快樂雖是短暫,不知怎的,竟讓我有種睽違已久的幸福想像。 媽咪仍然在服裝公司工作,沉重的工作壓力一點也沒有使她明艷照人的臉龐,有著任何一絲的疲憊或憔悴。而也許再度的青春幸福使她覺得過去忽視我太多,在我以為她仍遺忘給我一絲光和熱的春雨綿綿裡,好幾次夜深人靜,在我夜讀的時候,媽咪推開我的房門,端給我一杯暖暖熱熱的牛奶。那一刻我深深地感動著,背對著媽咪,在熱氣裊繞的模糊中,眼眶的熱淚,暗暗地滴入跟前的牛奶裡。 媽咪是我心口永遠的痛處。這樣一點溫情就足夠彌平我心中所有的舊痕與新傷。在那許多次的夜裡,媽咪緣著床沿而坐,關掉了房燈,上弦月在窗外好奇地窺探,母女倆在黑暗中相對默默。 一直到月轉星移了,我才把燈打開,目送媽咪的身影隱入光圈之外的黑暗中。 媽咪問我,會祝福她吧。我重新又關掉電燈--過去,那往日的明輝又在閃爍,但它微弱的光卻沒有一絲熱--我用力將枕頭壓住自己的臉龐,夾死這首「失眠人的太陽」。 媽咪竟然問我會不會祝福她--哈! 在她的內心,原來也是渴望我的祝福嗎? 知道了媽咪的心,所有的不諒解,就隨它化入塵埃吧!這麼多年來,原來媽咪一直是那樣的孤寂,而我,不過是另一個媽咪。 哈--哈-- 第三十六章 五月艷陽天,天氣熱的跟灶上的蒸籠一樣,凝神細看,每個人的頭上都冒著絲絲的白煙。 再過一個禮拜,課程就全部結束了,三年的甜酸苦辣到此即將告個段落,所有的恩怨不平,也都將隨著日子的結束,轉化成不關痛癢的記憶。 雖說,聚散是不停的,情緣自淺深,分離聚合皆前定,這情景卻每每讓我想起大觀園破敗後,一干眾人各自為命的凋零。 阿花「啪」的一聲,書本朝我腦袋敲了一記,說:「什麼時候了,還在悼念這些不著邊際的閒事。拜託妳實際一點好不好?」 我摸一摸頭,朝小麥苦笑說:「那天我突然變笨了,一定都是阿花的罪過。」 「對付妳這種人,就是要用這種手段。一天到晚風花雪月的,聯考可不會考妳林黛玉究竟是一塊石頭變的,還是一株草轉世的!」 「阿花說的沒錯,杜歡,」小麥附和說:「妳就是喜歡亂想,想太多了。剩下不到四十天了,還有心情感傷那些聚散離合。」 「她啊,」阿花在一旁拚命加油添醋:「天上飄朵白雲,地上吹片落葉什麼的,都可感傷個老半天。我看到時候,她不是成了補習的難客就是南陽街的遊民。」 小麥打了她一下說:「妳少大嘴巴。」然後轉向我:「念得怎麼樣了?」 我笑說:「還好。如果阿花不在背後詛咒我的話,也許會更好。」 阿花嘟著嘴又要辯駁,鐘聲噹噹的響,堵住她的搶白。 其實每科都已經教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全是些複習的東西,課上不上倒也無所謂了。是以每科老師大都放我們自習。反正高三生這時候,一隻腳差不多都跨出校門了,往後的發展,各憑造化,七月大審日再分明見生死。 我乾脆丟下書,趴在桌上蒙頭大睡。天氣這麼熱,太用功傷神,熱死寶貝的腦細胞,那多划不來。反正是最後一堂了,既然精神不濟,勉強自己專心,徒然浪費時間。 阿花把我搖醒的時候,鐘聲正好響了第一響。我睡得滿身是汗,汗涔涔的,衣服黏在身上,極不舒服。 我幾乎把全身都打濕了,才甘心地回教室。小麥和阿花正好要離開。她們倆參加了考前總複習班,我因為討厭補習班幽暗蕭索的氣氛,所以就沒有參加。我還是寧願自己一個人念,自在又逍遙。 我慢慢地把書包整理好,然後才閒閒地搖晃出教室,晃到樓梯間,正好遇著了米俊寬。 「嘿!真高興看到你。請我吃飯好不好?」我半是撒嬌,半是央求,嘴角卻又不禁泛起笑意--怎麼每次見面都離不開吃飯這回事!果真是無救的飲食男女。 他輕輕捏一下我的鼻尖,笑說:「貪吃鬼!就只想著吃。有沒有想我,嗯?」 這時的米俊寬,怎麼看都令人難以相信他會是那種冷漠孤傲絕情的男子。然而,米俊寬的確是冷漠的,他只對我熱情;米俊寬也的確是寡情的,他只疼惜我一個人。他不曉得傷了多少癡情的心,可是受著這樣一個諸色女子暗暗傾慕,卻只對我一人傾心的男子的愛憐,我心中有種莫名的虛榮。以前我吝於對他表示我內心的感情,如今我總不經意在他面前流露出些許纏綿。有時,看著他專注的神情,就覺得莫名的心痛起來,內心那種歡喜的幸福感漲得滿溢而氾濫。我總撲在他懷裡,不許他離開,他每每因我的無禮取鬧,搖頭苦笑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