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頁 > 作家列表 > 郭晏光 > 愛情以外的日子 > 上一頁 返回 下一頁 | |||||||||||||
字體大小 |
背景顏色 |
|
|||||||||||
第26頁 郭晏光 「站住,杜見歡,」她走到我面前。「妳說,妳跟米俊寬到底有沒有什麼關係?」 「這關妳什麼事?」我平靜地說:「如果妳真的那麼好奇的話,不會自己去問他。」說完從她一旁擦身而過。小麥緊跟著我,上樓時,在樓梯間把我拉住。 「我知道我不該問的,妳不說也沒關係。妳真的跟米俊寬交往嗎?勞勃瑞福又是怎麼一回事?」 「何必再多問呢!妳不是早就都知道了。」我深深吸一口氣,和緩平和地吐出。 小麥避開我的眼光說:「我只是懷疑,沒想到是真的!」 其實以米俊寬對我那種毫不避諱的態度,明眼人一眼就可看出他對我的關心不尋常。只有像阿花那種少一根筋的人,才不懂得轉彎。 小麥繼續說:「米俊寬那個人意態冷漠非常,妳沒看李蘭珠對他那個癡迷樣,他睬都不睬一眼。他對每個人都冷冰冰的,唯獨對妳例外,我當然會覺得古怪。」說著笑了笑:「可是他會看上妳,我實在覺得不可思議,所以儘管懷疑,還是沒放在心上。而勞勃瑞福的傳奇一大堆,我當然更不會想到和妳有關--」她仔細瞧了瞧我,像在檢視什麼貨物一樣,然後正經地說:「妳到底有什麼好?兩個好男人這樣為妳掛懷?」 儘管她語氣認真,我還是聽出玩笑的成份,所以便也正色回答說:「我當然有我的好,而且非常好。」 「比得上李蘭珠幾分?」她笑問。 李蘭珠是學期中途才來的,教英文,是學校公認、眾人崇仰的大美人。和媽咪、湯曼萱是同一型的,優雅、典型,外加一身柔媚的女人味。不知為什麼,這一型的人總帶給我一種強烈的落寞感,覺得自己無助的黯淡。所以,我對李蘭珠是疏離的,迴避她的一舉一動。 小麥倒是觀察得挺仔細。我一直以為李蘭珠戀慕的該是勞勃瑞福。就男性魅力而言,勞勃瑞福無疑是當中之最。 「這妳就不懂了。」小麥微微一笑:「女人的心裡是很微妙的。勞勃瑞福是萬人迷沒錯,可是妳別忘了,李蘭珠本身也是個風情萬種的大美人。更何況勞勃瑞福對每個人都很紳士風度,客客氣氣的,征服這樣一個人,遠不如收服冷漠的米俊寬那樣的男子。唯有擄獲這種男人的心,才顯得出真正的魅,懂嗎?」 她看我一眼,繼續說:「其實妳不告訴我們關於妳和米俊寬的事,也是無可厚非的。妳怕我們知道以後,驚訝不瞭解,以一般世俗的眼光衡量你們,傳些曖昧不明的謠言,使得原本正大光明的事,變得齷齪不堪,進而傷害彼此的友情,對吧?妳的顧慮也許是對的。我們才十七歲,妄想主導自己的命運,畢竟是一件太奢侈的夢。更何況,你們彼此的身份又都那麼敏感--師生戀畢竟不是傳統上被祝福的對象。我完全可以瞭解,換作是我,我也會這麼做。」 我驚訝的看著小麥,因為太驚訝,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我一直以為她是那種傳統刻板保守思想教育下成功的典型,這番話著實超乎了我的想像。 她再次微笑:「別這麼一副愚蠢驚訝的樣子。世間事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規矩是人訂的,我們何苦對自己設限!」 「妳知道張亮麗喜歡米俊寬嗎?」她又問。 這時我們已走到教室的廊下,大部份的人都打掃完了,四下散聚著等待結業典禮開始。 「嗯。」我點頭。 「唉!」小麥歎了口氣:「米俊寬究竟那點好,值得這麼多女子為他神魂顛倒?」 「別忘了,」我倚著廊柱,帶抹揶揄的微笑:「他也曾經是妳「幻眼」中的海市蜃樓。」 「得了吧!我不相信妳會不瞭解我的個性。」小麥搖頭,坦然的說:「海市蜃樓終歸是遙不可及的夢,而我追求的,是現實可交換的夢。」 我收起笑容,認真地看著她:「我瞭解。就因為如此,我才怕妳們嗤笑我太荒唐。畢竟如妳所說的,我跟他的身份立場是那麼敏感,容易使人產生曖昧不明的聯想。」 「可是妳一向就不在乎別人對妳的想像,平時對一些閒言亂語也絲毫無動於衷,怎麼會--」 「還是有所不同的,」我打斷她的話:「謠言如果起於不相干的人,自是無關緊要。可是如果朋友之間不明白,傷害就造成了。」 小麥想了想,輕輕歎了一聲,不再言語。 鐘聲響了,散落在各處的同學,迅速整隊集合。屬於我高二的青春生涯,就在那堪稱噪音的樂聲中,逐漸模糊褪落。我在牆上邊角處,按上一隻黑手印,算是為青春的孤寂地帶,留下一句無言的獨白。 等人群稍散,我先到洗手間沖洗掉附著在臉上的燥熱紛亂,然後才到教師辦公室。這算是一個異次元的國度,發散著十七歲的我,從未曾幻想過的色彩。我一眼就看見米俊寬,在他週遭,或坐或站,散落著幾位男女。他們或許只是清談,個個神態悠閒,怡然自得的模樣。大概小麥的話在我心中發酵,在他周圍那些人中,我特別意識到李蘭珠的存在。 那真是個集千種美好於一身的女子;以花為貌,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以柳為態,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姿,以詩詞為心,所有形容美麗女子的讚美,她全都包攬在身。 她正不知在說些什麼,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她散發著神秘光采、動人的臉龐上。甚至連米俊寬也流露出一分經心的關注。這是個我陌生的世界。我竟從沒有去想到,存在米俊寬和我之間以外的時空。我猶豫著,不知是否該出聲叫他。靠門處,有位老師正在批改試卷,看見我,問我有什麼事。 「我找米--」我正想說我找米俊寬,突然一陣心悸,硬是將話吞下肚裡。 我對那人笑了笑,說沒什麼事,掉頭走開。那一刻我心裡覺得很荒唐,我該怎麼對人稱呼米俊寬?米老師?多滑稽的名詞!但難不成對那人說我找米俊寬?仔細想來,我們的關係是尷尬的。 讓我黯然的,還是因為了一個李蘭珠。小麥的話是不正確的。李蘭珠的柔媚,即使冷漠如米俊寬,也不可能「睬都不睬一眼」。 我走到公車站牌等車。正午時分,大概司機都回家吃午飯睡覺去了,等了半小時,連個鬼影子都沒見到一個。同站候車的人見車久久不來,大都三三兩兩退到後勤地帶小吃店先祭五臟廟,只剩下我和一、兩張陌生的容顏。我倚著站牌,神情由冷漠而不耐,正想離開,校門口處走出來一群姿意瀟灑的男女。居中的正是那個態如弱柳之姿的柔情女子,而後面護花的,赫然就是那個米俊寬。 我背對他們,裝作沒看見。直到人群由我身後經過以後,才又倚著站牌,等候遲遲不來、該死的公車。驀的一團黑影遮去我大半片天空,我皺著眉,抬頭瞪了黑影一眼,卻瞪著了米俊寬那雙黑亮清冷的眼。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又朝那男女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巧李蘭珠正回頭探看。公車趕巧這時到站,我甩開米俊寬逕自上車。 也不知是不是全世界的人都湊興趕在這時候搭車,實在擠得不像話。等我好不容易擠到車腹間,早累得全身乏力。阿花常笑我是「蒼白少年」,一點逃難的本錢也沒有。這時候她如果在我身邊--一定罵我沒出息。阿花不知道,我之所以那麼「無能」,那麼討厭擠車,主要還是因為厭惡那種和陌生人身體肩背相黏貼的噁心感。還好這時候,在我身邊的是米俊寬-- 我為了避開他不得已才上了這輛車子,然而我當然沒能甩開他。打從上車,他就緊跟在我身後,一直到我擠到車腹間,他始終不吭聲地如影隨形。 這司機的技術實在爛透了,車子顛來覆去的。偏偏站在我左後方那個足蹬三寸高跟鞋,一頭長髮燙又黃又焦像蛇尾巴的女人,好好地擺在眼前的把手不抓,硬是要橫過我身後,抓握車間的支架,害得我彎腰又駝背,不舒服極了。我忍了又忍,請她換個把手,她還是相應不理,惹得我火冒三丈,挺直身子,肩臂用力狠狠往那女人手臂壓下去。那女人叫痛,狠狠瞪我一眼,我冷冷地回視她。誰怕誰! 米俊寬把一切看在眼底。他挪了挪身子,勉強騰出身前一小塊空間,對我說:「過來。」我想裝作沒聽見,可是車子實在顛簸擁擠得不像話;再說,我實在噁心透了和一大堆陌生人身黏貼一起的嘔膩,只有乖乖地站到他跟前。他雙手分別抓握住我身後的頂點和車座間的把手,身體環護住我,把一切令我噁心窒息的陌生人的騷動隔在距離以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