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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頁 朱若水 「這場火起得太離奇突然。」她平淡地說。 「一顆星滅亡了,自有另一顆新星誕生,一代傳遞一代的輪迴。」秋田托斯卡看著火,喃喃說著蕭愛曾經說過的話。 蕭愛轉望凝視著秋田托斯卡,不再理會包圍來的火光。凝望裡有淚,她笑了一笑,用盡生命的力量摟抱住了他。是生或是死,什麼該與不該,如果能共—— 「我覺得自己很幸福。」她用生命作承諾。 「是啊!我也是那麼幸福。」秋田托斯卡語聲低低的,碧綠的雙眸流露出熾焰的明輝,將所有的情感傳送予蕭愛。 火焰燒舞得那麼熱情,一寸一寸地朝他們膜拜而來。天光、水光、山光,全是炎燒的紅,拜火的精靈,振動著羽翼,鼓噪著狂焰的歌。 如果有永恆,這一刻便是所有的天長地久。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好愛、好愛你?」蕭愛舉手輕撫秋田托斯卡拂肩的亂髮,少年似的臉龐,沒有歎息。 她知道秋田托斯卡有自衛保身的能力,心裡不再有牽掛,深深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眼底全是未語的情意。 「不——愛,你不會有事的。我會保護你,我會用我的生命保護你!」秋田托斯卡緊緊地擁著蕭愛。 「你說什麼!」蕭愛大受震驚。「不!我不要你用生命保護我!我要你好好活著!」既然此生無法與共,她希望秋田托斯卡能情釋天地,痛快淋漓地與天地共久。 她掙扎著想脫開秋田托斯卡以身體相護的擁抱與保護。 「放開我!」她大叫。 「不!我不放!」秋田托斯卡將蕭愛擁得更緊,完全將她護衛在捨身的擁抱裡。「愛,我愛你,我只能如此表達我對你的愛,這是我最後所能為你做的。」 「不!我不要!」蕭愛滿目是淚,濕了秋田托斯卡的胸膛。「我不要你以這樣的方式愛我!我要你好好的活著,不要為我犧牲寶貴的生命!」 「傻瓜!這怎麼叫犧牲?我們的靈魂相疊,即使我的本體不在了,魂魄飛散,我依然活在你的靈魂裡。」 「不——」心緒微動與火焰狂熱的環襯下,蕭愛呈半昏厥的狀態。 「聽我說,愛!」秋田托斯卡柔語輕輕。「你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輪迴轉世嗎?我對你的愛生生世世。相信有來生,我們依然會再邂逅。 他將額輕輕貼觸蕭愛的額,沾了她一唇鹹濕的淚。 「這是我們的約定和盟誓。」他定限凝視蕭愛,用生命緊緊將她擁抱。 火炎踏著輪舞的腳步逼來了,將秋田托斯卡以生命擁護蕭愛的身姿,燃燒成永恆的暗影。星輝為煙霧所渺,滿天只有血紅的情熱,照映黑暗下的世界,殘影成灰燼。 第十八章 柯寄澎獨坐黑暗,對著窗外的黑暗,在黑暗無聲的世界裡,只有隔天隔地隔窗傳來的潮聲騷動隱隱。 他以冥想的姿態對著黑暗一晚。是生?是死?伊人的蹤影何方?黑暗卻不曾有回答。 許多的日日夜夜過去,蕭愛依然蹤影縹緲。 此刻他才明白,那一眼,那一笑,多情總似無情的蕭愛是在向他道別,說千山萬水,說死生契約,說獲白秋瑟,說相隔茫茫。 那一眼,那一笑,成為他內心深處情海波濤的絕響。 黑暗仍然籠罩,潮騷也還在輕唱。互古不語的夜啊!何時會私語輕輕說相逢? 他走向黑暗,仍然對著黑暗,開窗迎風,流風槍進,吹捲起了黑暗的桌面上,一張薄薄的文稿。 他關上窗,走出屋外,走向公路。走上海堤,走下石礫的海灘。整個世界全是沒有光亮的黑暗,夜空不語,星輝不閃,坦向暗室的心情,溢滿了獨飲苦茗的黯然神傷。 黑暗不會有回答。 他穿過黑暗,背對著海暗,踱向籠罩在暗色的屋子。 開了門,迎接他的,仍是一室的黑暗。 他伸手在牆上摸索,燃亮了微微的五燭光,彎身撿起飄落在地上的文稿,眼光輕輕從文稿上掠過—— 情喟 柯寄澎 第一次與她見面,是在兩年前的夏天,那時我怎麼也沒想到,她那畏縮、怯生、自卑的身影,會成為我今生內心深處情海波濤的一道絕響。 夏天的記憶,總是金光漠爛和白花耀眼,連著陽光、藍天,和海灘。對她的印象,也就是那樣一色的白,白得沒有色彩,完全不屬於這個人間的絢爛。 她總是不多話,安靜地等在一旁。那時窗外總是吹著冷冷的風,她會開窗迎風。憑窗站立,忘記我的存在。 月升的日子,如果她在,我們會並肩偷看廊外的月光。青石的街道向曉,她總是一個人獨走海堤,傾聽潮騷。 她有一身的詩人氣質,而我從來沒有這樣對她說過。她的笑容幽幽淡淡,純白的身影,在我記憶裡,卻便那般幽幽淡淡。 那時的記憶那麼淡,我如何想到,那淡,會淡成了我心中一聲聲的幽歎。 再見面時,她背著一隻背包,準備去流浪。我以為流浪是件頂浪漫的事,也許需要一把吉它和頂低垂的寬幅,但她有的,只是一隻扁扁的背包。 我不知道她是否浪跡到了天涯與海角,她從來也沒有說,而我,也不曾問過她。 又再見到她時,一百八十個月升星移的日子已然回轉過。 還是青石的街道向晚,依然背著一隻背包。一身未經改變的氣質,以及輕愁淡掃的容顏。她靜靜佇立在街旁,抬頭仰望著天空,夕陽西照,並沒有給她一點艷麗。 對她的印象,依舊是那樣一色的白。 我第一次急切抓住她的手,她隱走像風,留給我夜色如墨。 她並不知道,我那樣情願為她,交心交情。 她的心中一直沒有我,但是我,一直不敢說寂寞。她的記憶對我認生。她的情感也對我緊鎖。她一直不知道,我是那樣情願,為她交心交情。 然後她就從我眼瞳底消逝了行蹤。 她來向我道別,而我不懂,她笑,又笑,在風中,在青石的路道向晚,深深地看我一眼。那時我不知道,看了一眼,就要老了;呆立在暮色中,癡癡地望著有她在其中的艷黃色計程車,在風塵中遠渺成了一粒灰埃。 我一直記得,那鮮艷得讓我心悸的,黃顏色。 隔山隔水,隔不去我心頭的黃顏色。那是我對她最後的記憶,夜暮風中深深的那一眼,成為我今生內心深處情海波濤最終的絕響。 我一直沒有告訴她,我是那樣情願為她,交心交情。 那是一張泛黃的剪報,被展讀在一名氣質空靈的女郎手上。女郎短髮清麗,背著一隻背袋,神色裡有種天涯飄泊的孤單。 她靜靜站著,面向落日的方向。 這裡是寧靜的海邊小鎮,依海的公路客車站牌下,躺著兩隻懶懶的狗。紅紅的太陽已完全沒入大海,餘暉也殘,幕色緩緩地在偷降。 小鎮有戶人家傳來吆喝的聲響。炊煙早起,放牛吃草的孩童也丟下鐵罐消失在暮色裡。站牌下懶睡的狗,好眠覺起,伸個長長大大的懶腰,搖甩著尾巴,慢慢地朝小鎮人家邁去。 一陣風吹過,吹來路旁被任置丟棄,早經風吹日曬雨淋,泛黃殘舊的報紙。它在風中打個圈,捲著塵沙,隨著繼生的風起,逐漸遠揚,越飄越遠。 女郎將手放鬆,讓手上的剪報隨風飄揚而逝。她走向百步之遙的小店人家,掏出一塊銅板,拿起那疑似裝飾用的,殘漆班剝的醬綠色話筒。 「寄澎,是我,蕭愛——」她頓了頓,回身朝公路一望。突然丟下話筒、高聲大叫:「啊——公車,等等我!」 被丟下的話筒那端,猶傳蕩著柯寄澎激動的喂叫聲。 向海的公路,老舊的客車叭叭在咱。前方筆直伸展,依舊向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