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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朱若水 跑上公路,天已經昏暗下來。她們還得走一小段路才到得了搭車的地方。 小雨很纏人,一路跟隨著她們。 等了十分鐘,車子還不來,祝艾波的浪漫消失了,開始破口大罵,她的睫毛膏叫雨給糊濕成大黑眼。 「哈哈哈!艾波,你長得好像熊貓!」羅沙報復她,哈哈大笑。 「別鬧了!」馬琪不耐煩地瞪她們兩個一眼。 這時一輛自用車慢速過來,祝艾波揮手想搭便車,車子停了下來。 三人急忙往後座看,車中三個人則盯著她們看。 「沒辦法!」馬琪擺擺手,要他們把車開走。她們有三個人,它只剩兩個空位。 開車的那個男的,架上了墨鏡,還自以為幽默地攤開雙手,聳聳肩。 又等了五分鐘。羅沙已經快不成人形了。遠遠地一輛車子駛過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揮揮手要它停下來──天!竟然是一輛大卡車! 卡車司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小姐,要搭便車?」 結果還是多出了一個屁股,她們只好繼續在公路旁受風吹雨淋。 最後她們總算上了一輛小發財。馬琪和祝艾波坐在前頭和開車的先生聊得很起勁,羅沙躲在後面一勁地打噴嚏和流鼻水。 「皇天在上,我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一定是死馬琪害的!」她找著衛生紙想擦掉鼻水,找半天口袋都是空的,便抓起衣袖拭掉鼻水。 天氣總是無常的。海邊颱風又下雨,進入了市區,街景卻一片祥和又干謐。 祝艾波急著回家梳洗換新衣,在路口就和馬琪、羅沙分手。羅沙提著腳步也想走,卻被馬琪抓回了她家去。 馬家位於市區昂貴的地段,獨門獨院的三層洋房。馬琪的爸爸是一家進出口貿易公司的負責人,又擁有自己的工廠,還投資了一些房地產、股票──總歸一句話,有錢得很,一家子的生活奢侈得不得了。 不過,奢侈的標準因人而異。羅沙和馬琪混久了,也非常熟悉馬家的生活型態,所以她並沒有太大驚小怪。 「馬飛俠,馬莉在不在?」馬琪一進門,就扯著嗓子對窩在沙發裡的男孩喊。 馬莉是馬琪的媽媽,馬琪都管她媽媽這麼叫。另外沙發上馬琪管他叫「馬飛俠」的男孩,是馬琪的弟弟。他其實不叫「馬飛俠」,只是因為家境富裕,生活態度、消費流行都跟著時下很流行的「小飛俠族」走,羅沙便管稱他「馬飛俠」,馬琪也跟著這麼喊了。 馬琪家說起來算是挺洋化的家庭;西化的程度很深,所以傳統禮教謹守的「長上下輩」之份,他們並不很在乎,常常就著彼此的名字喊來減去。 「馬飛俠,我在問你話,你耳聾了?」馬琪又喊了一聲。 「在樓上啦!囉嗦!你自己不會去看!」馬飛俠眼皮子抬都沒抬一下。 馬琪跑步上樓,上了二樓,又回頭說: 「羅沙你自己隨便坐,我找件衣服給你換。」。 「不用!」羅沙挨著馬飛俠坐著的沙發說:「坐過去一點──我衣服差不多都已經風乾了。你問問馬莉小姐,什麼時候可以開飯倒是比較要緊,我肚子餓死了。」 「馬莉小姐」是羅沙對馬琪母親的稱呼,因為馬莉外表看起來實在比實際年齡年輕太多了,說是馬琪的姊姊也不為過。 三十秒,馬琪跑下樓,叉著腰站在馬飛俠面前。 「馬飛你幹嘛騙我?馬莉根本不在樓上!」 「啊──我忘了!馬莉和強生出去了,他們今晚有個飯局。」馬飛俠走出客廳。 「叫外燴吧!問問馬飛俠要不要吃!」羅沙在紅木櫃裡隨便找部碟片放映。立刻窩在沙發上。 馬琪打了電話叫外燴,坐到羅沙身邊,隨口問:「什麼片子?」 「不知道。」羅沙拿起封套瞧一眼,遞給馬琪。「茱莉亞羅勃茲主演的,翻譯片名叫『麻雀變鳳凰』。」 馬琪隨便看一眼,便隨手將封套丟在桌上。 電影雖然只是電影,不過是作戲的人生,可是在其中,往往有著現實生活不可求的「際遇」存在。 「雖然只是個小小的童話,我想,我需要一種這樣的『際遇』,來改變無聊的人生。」羅沙歎氣說。 「得了!只是電影。」馬琪不以為然。並不是她不相信這種神話的存在,只是她的個性比羅沙實在。 馬飛俠出現在沙發旁,盯著螢光幕搖頭說: 「你們實在有夠墮落和沈淪,中了好萊塢的毒了還不自知!」 馬飛俠進進出出客廳起碼十回,每次一現身就嘮叨,每次又都站上一刻鐘,這樣「進出」十來回,其實一部電影他也差不多看光了。 外燴送來的時候,電影也差不多演完了,效率實在夠低。馬琪摸著肚子說:「餓死我了。這些人實在真不敬業,想嫌人家的錢,服務品質卻這麼差。」 「餓死了還有力氣抱怨?」羅沙小糗馬琪一句,朝樓上喊:「馬飛俠,吃飯囉!」 馬飛俠快速下樓拿走自己的晚飯,一溜煙又消失不見。 「明天晚上去看星星好不好?」馬琪從羅沙的糧食裡挾走一塊牛肉。 「不要。」羅沙立刻接口。「上次大家吆喝著到山上看星星,結果呢?沿路鬼影幢幢的,一點浪漫美妙的氣氛都沒有,倒像電影裡頭常演的,青煙瀰漫,寒氣冷颼的某個孤魂野鬼即將要現身的景象,搞得子倩呱呱尖叫。艾波還罵我煞風景,狗嘴裡吐不出個屁。」 「誰叫你要描述那些東西嚇子倩!」 「是你們自己有病!」羅沙悻悻地。「對呀!我承認,我是沒有你們那麼浪漫和詩情畫意;可是,說真的,任我想像力再怎麼豐富,沿路的暗黑印象,實在是一點也和羅曼蒂克搭不上邊。我真懷疑,那種氣氛也能談情說愛!」 「別懷疑!那地方是有名的約會聖地!」馬琪有趣的笑了。「你忘了!上山以後。印象就整個變了,風景那麼遼闊,光是躺在草地上的那份恣意,神仙都沒有我們那麼逍遙。小徑會那麼暗的原因──你忘了!二胡怎麼說的,那是專給情人談情說愛的,便於口腳並用的。」 「還說呢!二胡視力有問題,把人家情侶當作垃圾桶,還往人家身上丟垃圾,害我們遭白眼又險些挨揍。」 「哈哈哈──」回想起那天的趣事,馬琪笑得把飯噴出來。 「還笑!髒死了,噴得我全身都是飯粒和口水!」羅沙用生氣的臉凶馬琪。 紙老虎發威,根本沒什麼作用。馬琪還是止不住笑,顯示出了她潛在的個性開朗。 哄鬧了一夜,第二天晴光高展,有點風,街道景氣清新熱鬧。 大道如青天,風起正展翅。氣溫是攝氏二十四度半,微微的涼。 羅沙離開馬琪家後,並沒有直接回家,看到天氣這麼好,她晃到電影院,獨個兒進去看恐怖片。許是昨晚鬧得太厲害,看到最後,居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電影播完後,地也醒了。還搞不清自己是在電影院裡;慣性定律作用,打了個大哈欠,又伸了個大懶腰。 兩個老外一直瞪著她看,有鬍子的那個,還俏皮地對她眨了眨眼。 她笑了。 她就那樣無所事事晃了一上午,吃了兩球冰淇淋,一球檸檬,一球芋頭;一碗紅豆湯;一盤臭豆腐;還有一碟蚵仔煎。 逛街是種閒情逸致的事。她沿著街道的櫥窗走,風起揚旋了她的頭髮,那韻味,那感覺,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美。迎面一個老外和她擦身而過,誇張地對她吹聲口哨── 她又笑了。 大概虛榮也是女子的一種特權吧!她想。她其實是很虛榮的。 就這樣隨便走走晃晃,她不知不覺走到櫻花大道上。雲高風起,她將外衣敞開來,迎風兜個滿懷,仰頭對望如拱頂的長空,陶醉在舒爽的氣氛中。 這樣的大自大在令人不禁又想發誓。祝艾波總是愛諷刺她濫發誓,可是又沒有人規定,發了誓就一定要做到;那完全是一種心情、一種氣氛配合到極致時的感動。 「哼!她連發誓的藝術都不懂!」羅沙閉著眼,腳步沒停,感覺天地似在迴旋。 「你好像很陶醉的樣子!」帶笑的男中音如歌的行板。 羅沙張開眼,平直了身。速水真澄抱著兩尊大石膏像站在那,他身後恰是那家原掛著「那張畫」的藝術用品專賣店。 「真是美妙的奇遇──好重!幫我拿一個!」速水真澄很自動地把石膏像分一個給羅沙拿著。 「你可真自動!」羅沙愁著眉,臉有點臭。 「別這樣,才一個石膏像而已──你是不是有什麼事不開心,這樣愁眉苦臉,臭著一張面具!」 「沒有。」 「沒有!」速水真澄認真地看了羅沙一會。「別騙大人哦!如果有什麼事的話,可以找我商量──我是說真的!我很樂意幫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