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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梁鳳儀 那水鬼升城隍式的威勢,尤其不為系出名門的杜霍瑞青所接納。 尤有甚者,這陣子盛傳杜林寵幸公司的一級行政大員邱夢還,這個刺激非同小可,杜霍瑞青下意識地對剛剛被扶正的周寶釧有根深蒂固的的鄙夷與怨恨。被別人比了下來還可以忍,讓姓周的威風八面,是絕不能忍的了。 杜霍瑞青恨得牙癢癢地,不住思考要如何應付?為了不要讓趙玉如看穿她的心事,惟有採取拖延政策,說:「這樣子吧!我們全班太太小姐們,其實都是為公益辦事,一定得開會,聽取各人的意見,才作最後決定,也不是我和趙小姐,或三兩個熱心委員私下商議,就作得了主。先定個日子開會研究好不好?」 趙玉如當然沒有理由說不好。 為什麼我會知道這一總的詳情呢?只為杜霍瑞青在開會前幾天,就向各個當委員的夫人進行遊說。她把我和仇佩芬約到文華酒店頂樓去,一邊吃法國餐,一邊把整個過程告訴我們,然後說:「我看我們是好朋友,不怕直話直說。給這搶著要出風頭的暴發戶一贏,長遠計真不是辦法。」 杜霍瑞青開頭這麼一說,我還不明所以,為什麼會後患無窮呢?老實說,做善事無論如何是好的,自己有限額預算,不願多捐,就難得有人肯強出頭。慷盡他人之慨,與有榮焉,有何不好? 其後,經霍瑞青一解釋,就明白個所以然來,她說:「這裡頭有兩重主要關鍵不可不防。 「那姓周的,剛剛扶正了地位,在楊家有點威勢,就要成個上流社會來認可,這也不去說它了,以巨額捐款來押陣,分明的要實斧實鑿把我們比了下去,要我們成班久居正室的夫人來烘托她,未免太過分了吧!此其一。 「其二呢,此例一開,下年度又怎麼樣呢?她姓周的是不是年年都打算拿近千萬元來當個永遠主席,答案若是肯定的,也叫做看錢份上,由著她鬧下去。如果她只是今年出了風頭,下年度就撒手不管,誰去接這個攤子,把主席承擔的捐款,重新縮回原來的一百萬,叫人家的面子往那兒放?這就無疑是殺雞取卵,一年之後,別說是主席,連個委員,我也不要當了。」 言之甚是成理。 仇佩芬立即和議,說:「開會時,我們得想辦法,不能讓她自把自為。有本事的話,她何不單獨捐款到那些大學或慈善機構,九七之前,或能搏到個勳銜與學位之類,就夠她下半世光彩了,何必把我們拉落水去,陪她胡混。」 於是,今天開的這個貧童教育籌款委員會,就真是火藥味重了。 在未曾選出主席之前,是由趙玉如主持會議的,她首先申述了籌委會的慣例,把主席、副主席與委員的責任及遴選過程都複述了一次。然後就說:「為善不甘後人,我相信其實在座各位都有資格當我們籌委會的領導人,且看那一位夫人比較有空閒時間可以騰出來,多出點力為貧童服務。」 杜林夫人給了一個眼色予仇佩芬,她立即舉手說話:「趙小姐,我倒有個建議,以往的兩年,我們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當主席與副主席的,不但在時間上多一點貢獻,且在捐款上也多出一點力,這固然是應該的。但,我總希望能有一個限額的介定,換言之,要大家一致同意某個認捐數目,否則,萬一有一年,有人肯額外解囊,捐出巨款,過後的幾年,那些新發財卻清聲匿跡;餘下來的都是長年大月要支持本城各式善舉的人,能力上不可以厚此薄彼,豈非會引起公眾一個錯誤形象,以為籌款比上屆遜色了?」 仇佩芬一說了這番話,我立即和議,跟著好幾位在座的夫人都忙不迭的交頭接耳,虛張聲勢,認為建議可行。 當然是預早受了杜林夫人所托的。誰也給杜家三分薄面,這是肯定的。 心想,要真真正正攀上貴夫人的名望地位,談何容易。要弄得家裡頭的那個男人首肯,還真不算困難事,要令社會人士認同,功夫是絕不簡單的。 我看楊真夫人周寶釧這次是操之過急,以為財可通神,一當上正印花旦,就要找台好戲,自己擔綱演出,都沒有籌算過既無天時地利,亦缺人和,怎麼成事呢? 我的推測倒是對的,表決下來的結果是,任何人當選主席,都要捐款一百萬,只此數而已。副主席與委員,如此類推。 杜林夫人因此而當選主席一位,事在必然。加上連消帶打,就把對手扯下馬來。 我斜眼瞟那楊周寶釧,倒沒有異樣,依然笑容滿面、和顏悅色,真是個走過江湖的頭號人物吧。 我不知是不是心血來潮,竟然在沒有跟杜林夫人,甚至仇佩芬商量過,就無端端在會上提出建議:「今年要把餐舞會辦得出色一點,我看,好不好另外選一個專責的籌款小組,讓有興趣及有能力的委員在這方面多點留神貢獻,可能成績更佳。且不用動輒要齊我們這麼多人開大會才去辦事,可能更爽脆。」 我的建議,立即被接受了。在組織這籌款小組時,趙玉如乘機把周寶釧捧出來當小組主席。在座各人當然沒有異議,包括杜林夫人在內,反正至大的肥肉已經到口,也就不必計較了。 第14節 各人心裡都會想,小組主席沒什麼風頭可出,她楊夫人要如何大手筆籌款,只有讓整個委員會受惠,那又何必管她了? 仇佩芬在散會後,拉住我:「你幾時有此神來之筆?」 「我看人家也是被迫得太失望了。是嗎?反正是為公家做事,何必如此的不留餘地?」 「我們很多人對她沒好感。」 「為什麼?」 「還用說呢!」 「再沒有好感,人家都是在行善,給回她半分面子,換取大量好處,有何不可?」 「曼明,我看,你這種婦人之仁,將來是要吃大虧的,有風不駛盡,事事留有餘地,決不趕盡殺絕,這不是時代英雄的所為!」 我失笑,拍著仇佩芬的肩膊說:「別這麼嚴重好不好?誰要做什麼時代英雄了?要做,都只不過在四方城內一見高下而已。」 事隔兩天,我收到楊真太太周寶釧的電話,非常誠懇地邀請我加入她的籌款小組。 「不要單單看成支持我,也看成支持整個慈善活動好不好?」 也許對方是感謝我在委員會會議上提出了那增設籌款小組的建議,讓她終於抓住了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因而投桃報李,對我表示尊重吧! 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功夫,給人家面子就給到底好了。於是,我爽爽快快答應下來。 周寶釧似乎是個認真辦事的人,小組成立後,她是每星期鐵定兩天召集我們開會。 小組成員不多,才不過那六位太太。每次會議又總是出席不全,其實,認真實心辦事的只有周寶釧一人。 這位楊太太,有一天把會議地點定在她座落於新界沙田火炭的皮草廠會議室,我們倒無所謂,人人都有司機侍候,那怕是到天腳底去呢? 現今的工廠大廈也真是相當得體的,最低限度寬敞乾淨明亮。 周寶釧主持之下的那間皮草廠,規模相當,廠房怕已在萬尺以上,寫字樓的面積約為三千尺,裝修得跟一般中環寫字樓沒有兩樣。更因為工廠大廈租值廉宜,於是實用地方更見宏大光猛。一個會議室,依舊擺放著一張鵝蛋型的長桌子,足可以坐上二十人,很顯氣勢。 周寶釧的辦公室更是似模似樣,面積不少於五百尺的董事總經理房內,除了那張相當矚目的,一定是特製的梨木大辦公桌之外,就是一套深褐色的皮梳化,最教人感興趣的是那鑲在一大幅牆上的金魚缸,缸內足足有二十多條金黃、橙黃、血紅等顏色的金魚在游動。 「是風水先生的傑作嗎?」我不期然問。 「寧可信其有,是不是?」周寶釧笑著回答,並沒有隱瞞。 跟她相處了一段日子,漸漸覺得她不是個諸多矯扭造作的女人,態度言語都自然,而完全沒有小家相,倒像是一個出身大家庭的人。 楊周寶釧把我們請到她廠房去開會,是有個目的的。她旨在向我們介紹皮草廠的貨式,仍準備捐出一批皮草,作餐舞會現場義賣。 她把我們由自用辦公室領到另一間貨品陳列室去,三面牆都鑲了玻璃衣櫃,掛滿一件件皮草。另一面牆是全身鏡子,中央放上一套祖母綠的絲絨梳化,讓客人在試穿大衣累了時,可以舒服地坐著竭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