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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梁鳳儀    


  「你沒有失眠的經驗嗎?」榮必聰問。

  「失眠?」夏童睜圓眼睛問,「那是什麼?還屬於世紀末的大都會現象嗎?過時了吧!」

  榮必聰沒法子不笑出聲來了。他又問:「除了休息,你就不娛樂了?」

  「那怎麼成,快快辛苦工作就是為了工作完成之後能好好玩樂。」

  這不是孩子的心態與說話嗎?

  「你也很能玩?」

  「對,入水能游,出水能跳,還會唱歌。你能嗎?」

  沒有人會如此間榮必聰。

  「還可以。」他笑著答。

  「對呀!你才五十歲出頭,對不對?既有大魄力做事,就一定有精力去玩。」

  榮必聰試用著夏童那個一遇上了要講認真事,就微微俯身向前的姿態,再對夏童說:「你今天的工作做完了沒有?」

  「做完了。」夏童開心地答,「如果你沒有額外的囑咐,我們今晚就可以去玩了。」

  夏童一臉的輕鬆與期望,忽而又變了個模樣,帶著奇異的眼光,稍稍皺一皺眉頭,問榮必聰:「你並不玩樂的,是不是?」夏童再想一想,又說,「問得正確一點是,你是不是不跟下屬玩在一起的?」

  真沒想到有人會如此發問,榮必聰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

  他隨即在心上先答覆自己,對待下屬,更應平易親切,排除不與他們為伍為樂的觀念是合理合情的。

  再下來這兒是西安,沒有了香港的環境拘束,做一些額外的、不常見的事兒,似乎領了心理通行證,沒有什麼不可以。

  這兩個原因足夠叫榮必聰趕快在想到第三個理由之前,決定跟夏童一起玩樂去。

  於是他微笑著答:「難得輕鬆,何況在聆聽了你這麼多公事上的好消息之後,值得慶祝,有你關顧一切,我還要擔心些什麼呢!」

  「好,好,與民同樂,這樣玩得高興。」夏童說。

  然後她站起來,迫不及待地要離開餐廳。

  榮必聰問:「我們到哪兒去?」

  「西安的夜生活能有多少花樣呢?我們上他們的歌舞廳,唱歌跳舞去。」

  說罷,一甩短髮,就領頭走了。

  榮必聰服服帖帖地跟在後面。

  此刻,他無法想到一個拒絕與民同樂的理由。

  夏童實實在在吸引著他。

  而且,夏童的魅力在於消除榮必聰對女人魅力的戒備。

  這重功力毫不簡單。

  事實上,今時今日處於現在地位,已有一個無形的網把榮必聰罩起來,教他在很多事情上自然拘謹起來,逼得放棄一個人,或者說一個男人的天生性情、權益與理想。

  譬如說,他對女人,絕不可以輕舉妄動。

  他要防禦對方利用先天賦與及後天的條件去掣肘自己,也要設防自己有什麼行動與意願會為自己帶來不可預測的損失。

  後者尤其重要,因為時至今日,他差不多對所有的損失都承擔得起時,就更要慎防有失。

  人們以為有錢人不用怕盜賊,財物損失對於他們無傷大雅,那是絕對錯誤的觀念。

  惟其是富戶,才要照顧家屬安全,公司遍設防盜電眼。

  夜不閉戶者,是家無餘財之人,偷無可偷之下,防盜實屬多此一舉。

  半生以來,令榮必聰專情於他的兩個女人,不只為了對她們的確有主觀上的真情摯愛,也為有客觀上的,他自動對其他女人設防。

  無人有本事衝破那張緊緊罩著榮必聰的網。

  偶然興致的逢場作戲之舉,不單不成氣候,反而產生假象,令榮必聰以為他不會對異性再有情懷牽動的一刻。

  不要以為男人是情慾分不開來的傢伙。有能力分得開與不必堅持將靈慾分家是兩回事。

  夏童的出現,在榮必聰的感覺上產生了不同效果。

  她有本事令榮必聰不懷疑她的種種吸引有特殊動機。

  她也有本事令榮必聰覺得喜歡這麼一個女子是天公地道、順理成章的事,無須克制自己,也克制不來的。

  她更有本事令榮必聰覺得稍有對她起了疑心,就會自慚是小人慼慼之舉。

  於是,拒絕夏童的要求,變成有點不近人情。

  榮必聰坐到那幽暗的歌舞廳一角內,覺得無比新鮮與從容。

  「這是年輕人的玩意兒。」他說。

  「你並不年老。」夏童呷了一口冰凍檸檬茶,很自然地回答,「我們的國家領導人都在八十高齡。」

  「多謝你的鼓勵。從這個角度看,我仍在少年十五二十時。」

  「哈哈,不得了,那我是什麼?」

  「天才神童。」

  榮必聰從沒有想到會有這樣子的對白,跟一個女性下屬。

  「你會不會唱歌?」夏童問,在翻那本點唱歌譜。

  「不。」

  「是不會,還是不肯?」

  此女子如斯地窮追猛打。

  出奇地,榮必聰還是乖乖地答:「既不會,也不肯。」

  「好。」夏童點頭,「那麼,我們跳舞,你肯定會跳舞的,是吧?」

  榮必聰笑起來。

  「你為什麼忽然笑了?」對方問。

  「因為我忽然覺得開心。」

  榮必聰這句話是假的,他其實在笑夏童,活脫脫像小孩般,對玩樂,志在必得。

  榮坤、榮宇、榮宙三個小時候都是那副樣子,拉著父親陪他們下棋,榮必聰不愛下棋,他們便建議玩大富翁,榮必聰認為這玩意兒沒有趣了,他們又變個法子玩些別的,總之一定要霸住了父親的精神心機時間為止。

  不只三個孩子如此,他們的母親在孩子末出生之前都有一樣的表現。

  榮必聰一念至此,立即一怔。

  他望住了夏童,一個模糊而漸變清晰的影像呈現眼前。

  夏童像一個人,這個人是誰?

  「來,我們是不是要跳舞了?」夏童一邊問,一邊已經站了起來。

  「對的。」榮必聰的思路被打斷了,只好站起來。走入舞池,音樂是興奮的。也不待榮必聰反應,夏童就管自投入每一個音符之內,擺動著她的腰肢,揮舞著雙手,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跳躍,都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美妙絕倫的身體語言,看在榮必聰眼內,似見霓裳羽衣曲。

  他看呆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情開朗的關係,榮必聰也活潑起來,他很少很少跳舞跳得如此起勁。

  五顏六色的燈光映射到榮必聰臉上,特別的青春,不像個財閥,像個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打工仔,忘卻了責任與職務,帶著個女同事翻天覆地地玩樂起來。

  當音樂由快節奏轉變為另一支慢狐步曲之後,榮必聰把夏童輕輕擁在懷內,稍稍歇息著。

  榮必聰在夏童的耳畔說:「你的舞跳得好棒。」

  夏童望一望他,然後閉上眼睛,說:「別說話,我們好好地享受音樂,享受舞蹈。」

  第二卷

  第10節  捨不得不看她

  夏童那副完全投入的模樣,令人迷醉。

  榮必聰瞪著眼,捨不得不看她。

  一整晚,他們玩到差不多凌晨一時。

  然後夏童回到座位上,伸一伸懶腰,說:「晚了,我們回去睡吧!」

  榮必聰看看手錶,的確是睡覺時候。

  他結了賬,夏童跟他道了晚安。

  可是,睡在床上的他,竟然仍一直睜著眼睛,睡不著。

  他似乎仍看到夏童的臉。

  那副專注的表情,是親切而熟諳的。

  為什麼?

  榮必聰想,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吧!他才是第一次跟夏童這樣接觸。

  榮必聰點燃了一支香煙,吸了一口,然後把香煙輕輕地在手臂上燙,整個人就因微痛而顫動一下。

  這證明了不是夢境,是真實。

  夏童那個表情之所以親切,一定是來自記憶,而不是夢幻。

  記憶?

  那就是代表往事。

  往事當然是既遙遠又清晰。

  他首先從前些日子推想,出現在腦海內的不再是夏童,而是山明水秀環境之內的一個少女。

  那是郭慧文。

  當年,從重病之中慢慢康復過來,腦子再活動起來時,他首先就看到一張年輕美麗的臉。郭慧文非常專注地替他煎藥,捧到他面前,說:「榮先生,你要吃藥。」

  然後扶起他,讓他坐在床上,把一碗藥遞給他。

  「很苦呀!可是,不怕,喝下了,很快就康復,信我。」

  榮必聰也就乖乖聽話地把藥喝下了。

  當他喝光了那碗藥,抬起頭來,看到了郭慧文那副完全投入在照顧他的神情之時,他心上有一份難以言喻的舒暢安全感覺。

  有一個意念非常強烈地在榮必聰腦海內閃動,發出了火花,他感覺到眼前人不會出賣自己。

  這對榮必聰太重要了。

  他是剛剛被莊經世出賣,受著重重苦難之後,第一次對接觸自己的人生了信心的。

  對方的眼神與表情令榮必聰看到了人生有新的希望,他相信有人會不計較回報地去服侍他照顧他關心他愛護他。

  這個信念與感覺實實在在太好,太深刻了。

  榮必聰沉醉在回憶之中,腦海裡交替地浮現著一些不同背景的畫面與臉龐。

  那麼,肯定除郭慧文之外,還有另一張可愛可親可信的俏臉,是莊鈺茹無疑。

  也是當年,在美國紐約的貧民區房子內的飯台旁,莊鈺茹將一把長髮束在腦後,幾綹散發松垂在耳鬢,被汗水緊貼於臉上,一副辛勞模樣。她在哄著未滿週歲的長女榮宇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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