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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梁鳳儀    


  「玉荷!」

  貝元伸手握著伍玉荷,發覺她雙手在微微顫抖著。

  「或者沒有了香煙在這市場銷售,我們根本就不會相識,不會碰面。」

  「那叫人怎麼反應呢?都不知是該恨還是該愛。」伍玉荷氣得直跳腳,發了一陣子的嬌嗔。

  「如果我們還要好好地活下去,對每事每物每人都不能夠恨,只能夠愛。否則,就活不下去了,即使能活下去,也是夠痛苦的。所以,玉荷,我們必須要相信明天。」

  「貝元哥哥!」

  「相信我,記著這番話,你會畢生的受惠。」

  那年頭,竟還是女孩子在感情的表現上更直率豪放一點,伍玉荷忍不住說:「貝元哥哥,我捨不得你。」

  她這麼一說,反而是貝元先紅了眼眶,拚命地在忍淚。

  「我會記住你的這句話,單憑你的這句話,我就能活得下去,且會活得漂亮。」

  伍玉荷很堅決地說:「貝元哥哥,你以後會想起我嗎?」

  「會,一定會。我們家是因為香煙而互相認識的,故此,每逢我燃點一根香煙,看著輕煙裊裊上升時,就似見著你如今的模樣兒,在那縷輕煙中出現。玉荷,你能給我一個微笑嗎?每次你笑起來,人就格外的好看。」

  「啊!貝元哥哥,我無法笑出來,真的,尤其在今天,我笑不出來。」伍玉荷竭力地想扯動嘴角笑一笑,可是她一這麼做時,眼淚就忍無可忍地流瀉一臉。

  他們還是在淚影模糊之中道別的。

  這以後就有一段很長很長的日子沒有再碰面了。

  固然是因為伍玉荷嫁給了戴修棋,也是因為在一年之後,伍玉荷誕下了女兒戴彩如時,貝元也已另娶了。

  貝元的婚訊還是由乳娘給伍玉荷報道的。乳娘一邊把小彩如放到伍玉荷的懷裡,一邊輕聲地說:「貝元少爺也結婚了。」

  「嗯!」伍玉荷微抬頭,望了乳娘一眼,就隨即專注在小女兒戴彩如身上,逗著她玩樂。

  沒有人知道伍玉荷是否已經忘記了她精神上的第一段戀情,連跟她最為親近的乳娘都不敢開口發問。

  當夜深人靜之時,伍玉荷看著丈夫和女兒都已睡熟了,她就坐在梳妝台前,細意地把那罐英國「老刀」牌香煙打開來,用手指拈起了一小撮煙絲,平放在那張小小的玉寇軟紙之上,然後熟練地把煙絲捲起來,再叼著這根煙卷,劃上火柴,將它燃點起來,微微地用力吸索。

  周圍一片昏暗與寂靜,梳妝台前燃紅的一點亮光,似是伍玉荷生命上的一點光輝似的,她無法不將之抓緊。

  是告別的當日,貝元給她說的:「我們家是因為香煙而互相認識的,故此,每逢我燃點一根香煙,看著輕煙裊裊上升時,就似見著你如今的模樣……所以不要恨,只能愛,惟有有愛心的人,活著才會快樂。」

  貝元在伍玉荷緩步離去時,還是把她叫著了,再加添兩句話:「答應我,玉荷,你要開開心心地活著。」

  這天晚上,乳娘給伍玉荷報道了貝元結婚的消息時,她心上就想:貝元真的是切切實實、開開心心地活著,是要這樣才好,不然,日子可怎麼過?

  待那支捲煙燒盡之後,伍玉荷就重新安穩地睡到丈夫身邊去了。

  生活不能只看成是妥協,且要學習接受和欣賞自己的所有。

  在偶然仍會對貝元思念之外,伍玉荷已經成功地對她的丈夫和女兒產生了深厚的不能分割的感情。

  戴修棋實在也是個很好的青年,他對家族生意的興趣不大,倒是很希望能在農業方面好好發展,學以致用。

  他對伍玉荷母女非常愛重,對伍玉荷尤其體貼,老是久不久就問:「玉荷,你生活得愉快嗎?」

  連伍玉荷都忍不住笑他:「一句可以幾年才說一次的話,你幾乎每隔三五天就問上一次。」

  當然,伍玉荷知道這是丈夫心裡疼愛她所致。

  她的乳娘說得對,女人只要福大命好,嫁到好丈夫,自然會日久生情,同偕到老。

  每當伍玉荷想起貝元時,她就想起了貝元的說話。她心裡明白,在她生命中出現的兩個男人,都盼望她能生活愉快,她就不能不奮勇地挺起胸膛迎戰生活。她不要辜負丈夫與貝元的期望,伍玉荷在女兒出生之後的這幾年,是頂快樂的。

  至於貝元,也是在父母之命下,達成了一段政治婚姻。

  三十年代中期,廣東發起了抵制英美貨的風潮,香煙業受到嚴重打擊,連很有本事推銷的老手貝桐,也束手無策。

  第一部分

  第4節  盜牌香煙

  伍伯堅眼看情勢越來越壞,加上陳家新貴楊信又大權在握,處處予他為難與掣肘,也就決定以英美貨被抵制為借口,為自己架下階梯,實行退休。

  可是,貝桐仍然不肯放棄在香煙業上的成績,決定到香港謀發展去。

  事實上,英國煙草公司早在二十年代便在香港設廠,實行建立一個大南方且是在英國勢力保護範圍的香煙生產供應據點,作為支援之用。

  貝桐跟老晉隆洋行的大班梅爾非常友好,通過他的引薦,把華洋雜貨的分銷網延展至香港並非難事。

  梅爾極力促成其事,也為他看重貝桐的推銷才幹,希望通過他在香港建立勢力,多得一個分銷好手。

  與此同時,梅爾竟還興致勃勃地給貝元做媒,他對貝桐說:「這門親家你若攀上了,對你在香港的發展非常有幫助。」

  貝桐忙問:「是什麼樣的一戶人家?」

  「在香港,幾乎沒有一個英國人不曉得章志琛的大名。他是英國吉昌大洋行在香港公司的買辦,代理的英國貨多的是。」

  「那豈非我的同行?」

  「別緊張,吉昌大洋行並不代理香煙,他們經營得最出色的是電器用品、洋酒、米糧、汽車等,品種之多,已經夠章家養活三世子孫了。加上他們在香港的人面廣,與英國人的關係極好,政府很多部門的路子都走得通,這戶人家就非結納不可了。」

  「你的意思是讓我們貝元娶他們章家的女兒?」

  「這不是很好的配搭嗎?以後你們在香港的發展,就找著了一個極有用的帶路人,錯不了的。貝元如果跟在你身邊做生意,這岳家對他的幫助肯定是太大了。而且章家小姐我見過,很好看的一位中國姑娘,真是人見人愛,我見猶憐。」

  梅爾的遊說無疑很有效果,婚事是水到渠成。

  貝元攀了這門親事,的確對貝家在香港成立公司,發展華洋雜貨分銷網有很大的幫助。

  貝桐避開了廣東抵制英美貨的風潮,反而得著了這個在香港建立新網絡新關係的機會,是始料不及的。

  連跟他有心病的伍伯堅看著貝家在香港的發展,也禁不住佩服貝桐那股堅強的鬥志。

  同時因著自己已退出江湖,對貝桐的心病也就慢慢褪色了。

  貝桐曾對伍伯堅說:「你也鼓吹福和到香港發展去呀,有英國人的勢力在,跟外頭世界的接觸面又廣,不愁沒有生意。」

  伍伯堅道:「我不同你,基本上你這幾年的成績,已經有足夠能力獨立。我呢,來來去去都依附著福和,事事有人掣肘,很多業務計劃都展不開,倒不如早點退休,安享晚年,樂得清靜。你別看我手腳頭腦還很靈活,可是呀,我出身早,十五歲開始就在福和行走辦事,不是不辛苦的。正所謂『如今死呢,是一世;不死,也過盡大半世了。』不必再操勞了吧!」

  伍伯堅拍拍貝桐的肩膊,又說:「我們的心態不同,你的狀態依然勇猛,不妨乘勝追擊。」

  伍伯堅說的話頂對,貝桐打開了香港的局面,覺得前景更光明,的確是一塊進可以攻,退可以守的福地,也就一心一意,全力佔領香港市場。

  才到香港幾年光景,貝桐的香煙分銷成績就相當出色。

  更因為戰事關係,在三十年代末期,英國的煙草公司在國內設的制煙廠都幾乎全部陷入停工狀態,造成了香港為生產基地,反過來外銷大陸的情勢。

  貝桐不論在香港本地推銷,抑或運返內陸轉售,都有十足把握。幾個分銷商在有競爭對手的情勢下,把業務弄得更蒸蒸日上。

  市場一下子充塞了很多種英美香煙,諸如「老刀」牌、「雙迎」牌、「雲錦」牌、「多福」牌、「自由車」牌、「五華」牌、「使館七七號」、「三炮台」、「哈德門」、「品海」牌、「古印」牌、「紅錫包」、「仙女」牌、「大第一」以及「三個五」等。

  香煙銷路之好,竟在三十年代末期,發現有盜牌香煙企圖在香港市場上佔一席位,可見香煙的銷量遠遠超逾預計之內。

  事實上,貝桐的親家章氏家族的確對他的社會地位和信譽起了很好的支持作用。

  可是,就由於這個關係,貝桐的妾侍胡氏對貝元就開始起了妒忌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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