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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頁 梁鳳儀 貝欣的腦子裡霍霍霍地就冒起一個問題來:「我該走進去嗎?這是我該來的地方嗎?」 她無端地忸怩起來,稍稍退了兩步,然後才站定,再把興奮的情緒控制得好一點,重新微昂著頭,推開那兩扇重如石頭的大大玻璃門。 貝氏商業大樓的地下大堂很寬敞,腳下鋪的都是大理石,天花板足有兩層樓高,這種由大量空間所做成的氣派,令人站於其間頓覺渺小。 本來這種大堂對貝欣並不算很陌生,她在美國侯斯頓的一間銀行內見過。 不過,當時的感覺是不同的。 這間大樓稱為貝氏商業大樓,整幢輝煌宏偉的建築物是姓貝的。 貝欣也姓貝。 主宰大樓的人源於貝桐。 那就是說她是這幢大樓主人的親屬。 不是虛榮,而是親切,且是安慰。 知道貝氏子孫能夠生活得如此威風,與有榮焉而已。 貝欣在大堂呆立了一會,就有樣東西吸引了她的視線。 她慢慢地走近它,昂起頭來,把它從頭到腳的打量一番,然後,幾乎驚駭得要歡呼起來。 「天!」貝欣壓抑著自己的興奮。 她如見了一個久別的親人。 面前的大概是她的曾祖父的銅像吧。 銅像的神態那麼的似曾相識。一想,貝欣失笑起來,銅像的那個倔強而精明的眼神,原來像自己。 每早洗臉時,貝欣在鏡子前一照,就會發覺眼睛流露出這樣的神態來。 銅像站在一個大理石座之上,石座前方鑲了一塊銅匾,寫著:「貝桐,貝氏企業集團始創人。」 貝桐,這個名字貝欣是聽過的,怕是伍玉荷曾經向她偶然提起過,可是她記得不大清楚。 無論貝桐是不是自己的曾祖父,先找到貝剛就自然能查清底蘊了。 於是貝欣打算找貝剛去。 她曉得先徵詢接待處的人員:「小姐,我想找貝剛先生。」 接待員是位跟貝欣差不多年紀的姑娘,樣子很不錯,化了妝的臉很鮮艷,衣服也是紅色的,微笑著問:「是約好了貝先生的嗎?」 她給貝欣的印象很好,最低限度和氣、有禮貌。嚴格來說,笑容是帶點機械化,一抬頭,就立即微笑,聽了貝剛的名字,嘴唇再盡力地扯動一下,都不是不好看的,只是缺乏自然。也許是日中太多人要接待的緣故。 貝欣回答:「我沒有約好貝先生,我的意思是貝先生並不知道我來找他。」 那接待員稍稍皺了皺眉頭,道:「那麼,請你先約好了貝先生再來。」 說罷了,隨即又招待別個要來找人的賓客。 貝欣只好站在一旁靜候著接待小姐給兩個客人安排了接見工作,才又輪到自己得著跟她說話的機會。 貝欣很認真地說:「我是沒有約好貝先生,可是貝先生知道我的名字,他會接見我的。」 那位接待員還是那個皺一皺眉的表情,道:「貝先生認識你嗎?」 貝欣略為尷尬地笑了,道:「我想他並不認識我。」 對方一聽,也沒有讓貝欣說下去,又忙於接待另外一位排在貝欣身後的男客人,道:「請問找哪一位?」 「鍾倫,市場推廣部的。」 「約了嗎?你貴姓?哪間公司的?」 「經兆集團的楊勇。」 「請稍候。」 接待小姐按動電話,跟對方說:「艾莉嗎?有位經兆集團的楊先生找你波士。」 然後,就對那位楊先生說:「請在那邊會客室小坐,鍾先生的秘書很快會出來招呼你到他辦公室去。」 楊勇才走開了,貝欣就趕快再閃身上前去,對接待小姐說:「小姐,請你代我通傳一下,貝剛先生不認識我,但他聽到我是貝清的女兒,也就是貝元與章翠屏的孫女兒,他會接見我的。」 那接待員很直接地看了貝欣一眼,也沒有答覆她,就按動台上的內線電話,說:「韋太嗎?這兒是接待處,有位叫貝欣的小姐,說她不認識主席,但主席會得接見她,現在就在大堂內等。」 那位韋太答:「是叫貝欣嗎?」 貝欣點頭。 接待員再對牢對講機說:「是的。」 「請她稍候,主席如今有客。」 這一稍候,歷時近一小時。 貝欣只好坐在接待處旁的沙發椅上翻看雜誌,內容是五花八門,令人耳目一新的。 無疑,那近一小時的等待就因為這些雜誌的幫助,比較容易度過。 尤其是其中一本雜誌中有一篇關於貝剛家族的報道,說他們如何在香港發跡,以至目前貝氏名下的業務,都作了一個粗略性的報道。 貝欣很詳細地讀過了。貝欣想,這也許是天意吧,先讓貝欣有機會讀到一些貝氏企業的背景資料,才再與貝家人重聚,讓彼此易於縮短認識的距離。 報道其實跟伍澤暉所說的大同小異,只是這雜誌圖文並茂,刊登了貝剛夫婦的社交活動和貝剛小時候跟父親貝政和祖父貝桐的合照。然後,貝欣的眼睛一亮,細看了那張照片旁的兩行解釋,寫道:「貝剛的家族照片,攝於戰前,中坐者為貝桐夫婦(貝剛祖父)。左立者為貝政(貝剛父親),右立者為貝元夫婦(貝桐長子長媳)。」 貝欣緊緊把雜誌抱在胸前,剎那間像與親人相認了,心怦怦的興奮而快樂地亂跳。 那麼,自己真是貝桐的曾孫女兒了。 她急忙看清楚照片中那對貝元夫婦,是眉目清秀的一對壁人,那位貝元夫人,怕就是章翠屏了吧,穿一件矮領寬身的旗袍,中等身材,站在丈夫身邊,帶著羞怯怯的神態,煞是可愛。 貝欣想,這個可愛的女人就是外祖母伍玉荷口中形容的賢慧的章翠屏了吧! 貝欣開心得幾乎要當眾笑出聲來了。 剛在這個時候,接待處的那位小姐把貝欣叫過去,說:「對不起,剛才貝先生的秘書韋太說,貝先生聽了你的名字,表示並不認識你,不能接見。」 貝欣一聽,急了,說:「我不是告訴了你,貝剛先生是不認識我的,但只要他知道我是貝元和章翠屏的孫女兒,他肯定會接見,為什麼你不告訴他呢?」 接待小姐白了貝欣一眼,道:「我們的主席很忙,他對所有沒有預約的人物一律不接見。」 「那麼就請你代我預約他呀!」貝欣說,不由得有點生氣,那是由於焦急要與貝家人相認,也同時為了不滿那位接待小姐的態度。 「對不起,預約是秘書的職責,不是我的工作。」 「那麼你的工作是什麼?」 「接聽電話,你打電話來預約貝剛先生,我就給你接進去。」那接待員更加傲慢了。 貝欣心裡已生氣,勉強壓止住脾氣說:「那麼,請借電話給我搖進去找貝剛先生。」 「對不起,我這兒的電話並不外借。」 說罷了,伸手把接待櫃面的電話收回去。 貝欣簡直急得團團轉,不知如何應付下去,乾脆提高了一點聲浪說:「小姐,你這不是待客之道吧?你的頂頭上司是誰?我要求見他成不成,你可否代為轉達,還是要我跑到外面去搖電話給人事部預約?」 這麼一說了,那接待員繃著的臉就緩和下來,按動對機,再說:「韋太嗎?剛才那位小姐堅持主席如果知道她祖父母的名字就會接見她。」 那位韋太自對講機傳過來的聲音說:「她的祖父母叫什麼名字?」 貝欣說:「貝元和章翠屏。」 接待員為她複述了一遍。 韋太說:「主席現在開會,等下我再向他報告。」 按斷了對講機,接待員對貝欣說:「你都聽到了。」 「要等多久?」 「不知道,不是說主席在開會,誰會知道他的會議何才會結束?」 那接待員早已別過頭去招待別的客人了。 貝欣果真有氣在心頭,在大堂內煩躁地踱來踱去,重走到貝桐的銅像跟前,抬頭望著他說:「曾祖父,我不知道你原來是開設衙門的。」 這樣又呆了近一個小時,貝欣坐在接待處的沙發上始發呆,就有一位女士走過來,對她說:「你是找貝剛先生的貝欣小姐?」 「是的。」 「請跟我到會客室來,好嗎?」 貝欣跟著這位女士走進電梯,按到三十二層樓去,直通過寬敞的迴廊,把她引進一個會議室內。 對方很有禮貌地對貝欣說:「貝小姐請坐,要茶還是咖啡?」 「茶吧!」 對方點頭,就要退出房去。 貝欣慌忙叫著她說:「貝剛先生會來嗎?」 「請稍候。」然後她就把會議室的門帶上了。 本來只相隔五分鐘,會議室的門就重新開啟了,但在貝欣的感覺上,似乎比剛才在接待處等候的兩小時還要冗長。 當她看到走進來的一位矮矮小小的男士,雙目炯炯有神,立即將她上下打量時,貝欣心頭就有一陣欣喜。這位貝剛應該與她的父親貝清是堂兄弟,等於是她的堂叔叔了。 貝欣很想衝口而出叫他叔叔時,忽然覺得難為情,到底是第一次見面,可能過於唐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