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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頁     梁鳳儀    


  「挖角!」

  「笑話了?」

  「認真的,托了重臣先跟我說項,請我通一通消息,大家謀個見面機會!」

  「他為什麼要挖我?」

  「你呀!哈哈!」江仔不住地笑:「成了證券界紅人了,現今市場內誰不曉得盛頌恩,客戶到你手裡頭,老能化腐朽為神奇,古肅如老麥,都被你三言兩語就出售手上的益豐!」

  「可是,我們跟老馮是死對頭!」

  「誰?誰是死對頭?商場之內有這種叫死對頭的人嗎?這才真是笑話了!告訴你,從沒有永遠的朋友,更沒有永遠的敵人!」

  頌恩故意整江仔,問:「你呢?原來沒有把我當永遠的朋友!」

  江仔抓抓頭,臉上紅掉一半。

  「對不起,我們有條件成為永遠的朋友,且是好朋友。」

  頌恩差點想多加一句:「也止於朋友而已。」

  然,不說也罷。小小的遐思不礙友情,日後小心自處,自然平安無事。都是經過大風浪的人,對小小的雨絲,都板起臉孔來對待,人生的情趣就減至零了。

  生意上誰個不有大開大埋,人情上的稍為寬鬆,也著實無礙。

  「言歸正傳。」江仔說:「你這是去見老馮帥去?」

  正如江仔所言,商場之內,只消利字一掛帥,沒有所謂敵人與朋友,只不過是一個階段,一個時期內的合作或敵對夥伴而已。

  又豈止商場呢?連人生亦不外如是。

  曾是雙雙儷影的人兒,一旦分了手,就成陌路。多少年後,或許身旁的伴又老了,又膩了,回轉頭來,便覺還是從前的一個好。

  唉!

  為什麼不去見老馮呢?寶榮並沒有設個籠牢困著自己。

  馮氏經紀行的規模比較寶榮大得多,他們的分公司且已遍佈東南亞,並在世界華人聚居的大城市設了辦事處。

  馮氏主席馮展球看見盛頌恩走進主席室來,立即站起來歡迎。

  「盛小姐,請坐。我應該如何稱呼你呢?是湯太太,還是.....」

  「馮先生是前輩,如不介意,不用稱盛小姐,這反而見外了,就賞面叫我的小名吧。」

  「好,好!說起來,我跟你父親及舅舅還是熟朋友,彼此是行家!」

  盛頌恩笑。

  還是這馮姓的了得,壓根兒就在人前人後承認敵人是朋友,這比舅舅一提到馮展球的大名,面色就忍不住難看大方得多了。

  第44節

  「名門望族出的身,真是氣派不凡,今次益豐一役,行內人都盛讚兆榮兄與你的手腕了得!」

  分明是陰溝裡翻了船,仍然努力不懈地開放心懷,承認別人的長處,宰相腹內的確可划船。

  盛頌恩想,能在大將營中任事,智慮要神速增長。

  「頌恩,我們開門見山地實話實說,也不兜圈子了,好不好?」

  馮展球根本都不等頌恩回應,就繼續說:「馮氏年來的發展有目共睹,我們正積極走向國際,努力以跨國機構的模式辦事,極之需要人才,如果你能摒除門第之見,我們倒履相迎。」

  「實不相瞞,舅舅是至親,又帶我出身。能夠拜在馮先生門下學習,雖是我夢寐以求的晉身機會,然,仍不免有所顧慮,雖雲商場如戰場,價高者得,身為股票經紀更要著重飲水思源的信用。」

  這番話也就明顯不過了,盛頌恩非常技巧地提出了兩個條件,要老馮代為解決,一是跳槽代價要高,二是要得到范兆榮的同意。

  「頌恩,你所言甚有道理,薪金方面,包你滿意,花紅另議。」老馮在紙上寫了個銀碼,遞給頌恩看。

  盛頌恩如果在半年前看到這個數字,老早開心得怪叫,現今看在眼內,心上仍因興奮而卜卜亂跳,表面卻還能極力保持鎮靜,只微笑稱謝。

  「至於兆榮兄那兒,應該解鈴還需繫鈴人!由我跟他討這個情,比較合適。」

  江湖道上人都說老馮之所以成功,是他在人材羅致上永遠旨在必得,因而伯樂廄中千里良駒多的是。

  今日能把益豐收購一役的榮辱先行擱置,把個盛頌恩搶到手,是最最漂亮的、挽回面子的一招。

  由他親自向范兆榮討情,是給足范氏面子。心病雖有,表面畢竟是同行朋友,范兆榮如不買帳,也就顯得小家子氣了。

  盛頌恩倒不擔心舅舅會不懂得些好處須回手的道理。況且,真為盛頌恩著想的話,是應該放行的,馮氏機構到底非同凡響。

  一下子,整個金融界都已傳出馮氏以高出市面薪金五倍的價錢,委任盛頌恩出任馮氏經紀行個人客戶部主管。

  誰說香江不是個神奇小島?有人一下子辭官歸故里,返璞歸真,又有人夤夜趕科場,高中狀元。

  連當時得令的董植康,都跟湯明軒說:「我要擺一席酒賀一賀馮氏的新貴,你的那位夫人!」

  盛頌恩從容赴會。

  席上,沉默的是湯明軒,他可能對接踵而來的變動,有點招架不住。又或者,赴宴前,他在辦公室內接到丁遜君的電話,兩個人又無端端地吵了架,心上極不舒服。

  湯明軒自然明白丁遜君近來的心態。通埠的報紙雜誌,都在刊登盛頌恩的訪問稿,這對比下,丁遜君甚顯落泊。因而脾氣極差,更加把個老問題死纏不放:「明軒,你究竟要不要跟盛頌恩講清楚?」

  「怎麼講?她根本知道!」

  「那算什麼了?一夫兩妻合法化!」

  「我要找合適的時間才能開口。」

  「合適的定義如何?是今年年底,抑或等到一九九七?」

  「你究竟要我如何?」

  「今晚就給她說去!」

  「今晚董植康宴客。」

  「宴會之後呢?」

  「晚了!」

  「那麼明天是週末,連股市都休息。」

  「你別指令我好不好?」

  「世界上再難找自動自覺的主持公道者!」

  湯明軒氣憤地摔掉電話,呆在辦公室三分鐘,平一平氣,才去赴宴。

  宴會的主人是董植康,主客是盛頌恩。

  賓主二人其實都各懷鬼胎,可巧是不謀而合。盛頌恩希望益豐在新貴掌權下,仍然交由馮氏經紀行主掌乾坤,兼能爭取到董植康的私人股票戶口。

  董植康呢?老早探聽得馮氏在外國金融界的勢力,生怕為了益豐收購一事,與老馮仍有相處上的嫌隙,正好借助盛頌恩,彌補缺憾,重建關係,對他在海外一展身手會有幫助。

  既然彼此的利益沒有衝突,銜接得如斯順遂,自是滿堂歡樂,談笑風生。

  回家的路上,湯明軒默不出聲,顯然的不高興,面色青紅不定。

  頌恩望他一眼,問:「要不要由我開車?」

  「不。你以為我醉了?」

  「你面色不大好!有惹你不高興的事嗎?」

  「頌恩,為什麼你到馮氏機構上班去,只用盛頌恩之名,而沒有冠以湯姓?」

  原來如此,所有宣傳稿都寫盛頌恩,因而酒樓茶館的人,一律盛小姐前、盛小姐後。剛才湯明軒把車自車場駛過來接盛頌恩,那酒樓的侍役慇勤地為她開車門,連連說了兩聲「多謝盛小姐!多謝盛小姐!」

  就是如此聽得湯明軒不順耳。

  頌恩倒抽一口冷氣,心口相問,這樣子的關係是不是要結束了?

  「明軒!我想,用自己的名字比較方便一點,雖也有人在離婚之後照舊沿用夫姓,然……」

  「什麼?」

  湯明軒忽地停了車。問:「你提出離婚?」

  「誰提出不要緊。如果你認為提出的人應該是你,我贊同。」

  「事業的成功感令人沖昏了頭腦!」

  「明軒,公平一點,你還有丁遜君。」

  湯明軒握著呔盤的手在冒汗,他有點神智不清,把頭垂至呔盤上擱著。

  要他說放棄丁遜君,實在難於啟齒,也捨不得。然,要他跟頌恩分手,他更不甘。

  尤其是今日今時,當盛頌恩剛冒出頭來之際,人們會怎麼想?

  人們會怎麼想,原來對所有人都如此重要!

  那些狂唱高調者說:我們不為任何人而活,似有略略修正的必要。

  群體社會內,誰又單單為自己而活了?

  第45節

  盛頌恩當然不致於坦率到跟湯明軒說:「就算你如今拋棄丁遜君,也已太遲了。」

  既已選定了新角色,最低限度要嘗試箇中滋味如何!

  人生變幻之無常,令人驚駭。

  又臨近聖誕。

  丁遜君已然跟湯明軒同居了,大概待明軒跟頌恩的離婚手續辦妥後,就會結婚去。

  又是百惠廣場,丁遜君抱了大包小包的禮物,走得累作一團,於是信步走進百惠酒店的咖啡室內,稍事歇息。

  熟識她的侍役,立即趨前:「丁小姐,很久不見你了,現今在哪兒辦事了!」

  「我沒有做事!」丁遜君講了這話,心上忽然有種失禮的感覺!立即補多一句:「我快要結婚了。」

  「哦!恭喜!恭喜!」

  丁遜君這才安了心。

  坐了一會,起身給明軒搖了個電話,又是秘書接聽:「湯先生還在開會!」

  「我在百惠酒店的咖啡室,他什麼時候會議完畢了,請他下來陪我喝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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