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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頁     梁鳳儀    


  就為了這個原因,冼崇浩慌忙搖電話回來,要杜晚晴取消存款嗎?

  杜晚晴有著下意識的遲疑。

  心想,如果銀行安全穩健,是否調動存款,並不重要。如果銀行出問題,自己以內幕消息而倖免於難,似乎對其他的存戶於心有愧。

  午間新聞,殷法能站出來聲稱,美聯銀行絕對穩健,不會出問題,務請存戶放心。

  杜晚晴吁長長的一口氣。

  政府發言人尚且如此說,就應該放心了。

  誰敢公然欺騙市民群眾?

  當下,收拾了不安心情,靜待冼崇浩回來。

  晚晴是在電視螢光幕上看到冼崇浩,先於她見到真人的。

  新聞記者雲集在機場訪問他:「此行往美國,有沒有在彼邦得到美聯銀行是否出事的消息?」

  冼崇浩很清楚、很認真地答:「完全沒有問題,我曾跟美國銀行監管的官員,以及美聯銀行的總裁會面,舉行過一個非常具建設性的會議,對它的營運相當有信心。總裁還幽默地說:」一天在哥爾夫球場上看得見他,等於銀行財政健全,不用擔心。『「

  電視節目播送之後不久,冼崇浩已抵醉濤小築。

  一腳踏進屋子去,對飛奔出來迎迓他的杜晚晴,不及親吻,就急急迫問:「你把美聯銀行的戶口結束了沒有?」

  杜晚晴答:「沒有呀!不是說美聯銀行相當健全,不會有不穩的跡像嗎?」

  「誰說的?」冼崇浩漲紅了臉,盛怒。

  杜晚晴有點啼笑皆非,什麼叫作「誰說的」?不就是冼崇浩親口說的呢?

  「崇浩,我剛才看了電視新聞,且殷法能也在今早作了同樣的宣佈。」

  「天!」冼崇浩拍著前額,「我怎麼會高估了你的智慧。」

  對冼崇浩的埋怨,杜晚晴很莫名其妙。

  「告訴我,你在美聯銀行的存款有多少?」

  「實數我還不清楚,一定是八位數字無疑。」

  「八位數字?」冼崇浩咆哮,「你是否知道,司憲級的公務員勞苦一生,才拿到僅僅八位數字的退休金,還要公諸於世,被群眾指指點點,說公務員好拿這麼大筆錢退休,活像是納稅人施捨給他似的。要吞掉多少口氣,才能有那撮錢去照顧晚年了,你竟然如此輕率,並不聽我的話。」

  「可是,崇浩……」一時間,杜晚晴語塞。她無法把整件事串連起來。

  冼崇浩關心她的財產,可以理解。

  他們實際上已經是一個整體,對資產所能產生的保障,賦予一定程度的關注,甚至緊張,是很合情合理的。

  然,如果錢放在美聯銀行不穩陣,而要移師他往,就等於冼崇浩在人前說一套、私下做一套。這兩套極端牴觸的說法與做法,必有其中一套是真,另一套是偽。

  孰真孰假,牽連甚大,杜晚晴愕然。

  冼崇浩看到杜晚晴的表情,心知肚明,因而稍稍緩和了語氣,說:「世情瞬息萬變,誰能擔保了下一分鐘會有什麼事發生?自己賺回來的血汗錢,當然要小心保存,不可冒萬分之一的風險。再說,就算政府如何呼籲,仍有一撮謹慎的存戶會去把現款提出來,以策萬全。我們為什麼不可以是這撮存戶之一呢?」

  就這番解釋,使精神極度緊張的杜晚晴鬆弛下來。

  她覺得他言之成理,是自己過分地敏感罷了。

  於是,杜晚晴說:「讓我明天去美聯銀行辦理過戶手續吧!」

  冼崇浩並不造聲,沉默一會,始說:「晚晴,你在利必通銀行有戶口沒有?」

  「有。」

  冼崇浩似乎鬆了一口氣,說:「你把美聯銀行與利必通銀行的戶口號碼給我,我明天替你辦妥,省得你奔波。或許明天美聯銀行仍然有排隊提款的人龍也未可料。我托裡頭的朋友安排個自動轉賬即可。」

  杜晚晴當然沒有理由反對。

  這一夜,對杜晚晴來說,是興趣索然的。

  原以為分別了這段日子,回來了,自然有無盡的卿卿我我,溫馨蜜意。誰知就為了那存款的事,教兩個人都白白緊張了一陣子,把情緒攪壞。冼崇浩只說了一聲:「我累極!」倒頭便睡。

  當然,來日方長,杜晚晴凝望著睡在身旁的冼祟浩,那赤裸的背,因著熟睡而作出的微微鼓動,使她心上又油然產生了一種安慰。

  自今日以後,她只屬於一個男人,而他們將不會再分離了。

  一宿無話。

  翌日一早,冼崇浩就已經上班去。

  他昨晚在機場發表的說話,都在報章的頭版刊登出來,風頭竟然蓋過了殷法能。

  杜晚晴有點想不明白,怎麼每一張報紙都只報道冼崇浩對美聯銀行的評論,而沒有殷法能的發言?他不是曾在昨天的午間新聞,作過類似的保證嗎?

  發放訊息的顯然是政府新聞處,如此明顯的厚此而薄彼,一定是刻意安排。

  為什麼作此安排呢?

  杜晚晴想,這大概是政府透露冼崇浩新權位形象的時候了吧?故而,連殷法能都讓著他一點,讓親信獨領風騷去。

  對了,布力行已經退引。否則,最應該由他站出來,對群眾講話。

  始終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杜晚晴心上有一點惻然。

  第七節  小心使得萬年船

  下午,冼崇浩搖電話回醉濤小築,語調極其輕鬆,說:「你的存款已經調至利必通銀行了。即使有什麼變動,也跟我們無關。」

  「謝謝你費心,崇浩,實則上美聯銀行會不會在短期內有差池呢?」

  杜晚晴之所以追問,是為了她始終惦掛著顧世均。正如冼崇浩向她解釋,小心駛得萬年船,顧世均已經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幸好機緣巧合,才把他又扶了起來。如果存款再度受損,那怎麼好算?

  冼崇浩答:「你既然已經平安上岸,就別多管多問了。下一分鐘任何一間機構、任何一個人都會垮台,怎麼能預言?」

  「我在想,有位好朋友的存款也放在美聯銀行,好不好也提他一聲。但如果不穩的謠言只是空穴來風,那就不必多此一舉了。」

  「我勸你別把此事再擱在心上,胡亂為別人著想,只會有抄家,不會有封誥。」冼崇浩又再囑咐,「晚晴,你還是千萬不要把我替你將存款調了出來的消息外洩。」

  「為什麼這樣緊張?」

  「省得人人都要我為他服務。」

  原來如此,杜晚晴釋然。

  「今兒個晚上,我們有貴客。」冼崇浩說,「殷法能跟幾個好朋友要到醉濤小築來,請如以往一般,準備佳餚美酒,迎迓嘉賓。且,晚晴,你裝扮得漂亮一點。」

  杜晚晴笑著答應。

  相夫的任務已經交下來,或許在若干年後,就更要負起教子的勞累了。

  對於這些嶄新的承擔,杜晚晴是異常興奮的。

  如何備辦一個得體而豐盛的晚宴,對杜晚晴而言,真是易如反掌。

  當冼崇浩下了班,趕回醉濤小築時,一切已然就緒。

  晚晴坐在妝台前細細地掃粉描眉。

  無可否認,稍加裝扮的她,更如出水芙蓉,永遠美得清新可喜。

  麗質天生的杜晚晴,認真是淡妝濃抹也相宜。

  冼崇浩很滿意地凝視著她一小會兒,才說話:「以後,我們會很多時在醉濤小築宴請達官貴人,一如過往一樣。你辦事,我放心。」

  「以後?」晚晴一邊刷著那頭長髮,一邊說,「崇浩,我倒忘了告訴你,我打算把醉濤小築出讓了。」

  「為什麼?」冼崇浩立即問。

  「讓手上的現金寬鬆一點,把母親及外祖母安頓下來,以後娘家的一總事,我不必再管再理了。況且,今時不同往日,既然生活上只餘我倆的話,更不必留下這幢房子。我不介意住進公務員的公寓去。」

  冼崇浩聽呆了。

  他冷冷而絕不高興地問:「你幾時作出的決定?」

  「在你遠行的那兩個星期內決定的。」

  「你是否可以在作出任何決定,尤其是重大決定時,跟我商量一下。因為我未必贊同。」

  「對不起,崇浩,那兩個星期內,是有些事情發生了,以致我有這個賣掉醉濤小築的打算,你才回港來,故未及將詳情相告。」

  「不必知道前因,我只計較後果。如果你還未進行出讓手續的話,我不贊成把醉濤小築賣掉。」

  「為什麼?崇浩,這房子遺留太多過往生活的痕跡。」

  「我連你都沒有嫌棄,怎麼會對房子生厭?」

  這句話無疑是說重了,但杜晚晴也不以為意。

  畢竟冼崇浩說的是事實。

  「崇浩,我們不再需要這種排場,也不會時有宴會。」

  「剛相反,我預言醉濤小築比以往會更衣香鬢影、花團錦簇、濟濟一堂。像今晚,我們宴請殷法能為首的一些達官貴人,就需要場面。他們全都吃這一套。」

  「可是……」杜晚晴有些辭窮,「你要住進這兒來嗎?以公務員的身份作如此張揚的應酬,是否適合了?」

  「這麼多年了,你這醉濤小築的局,不是處理得相當好嗎?只有圈內的自己人知曉欣賞,並不外洩。至於說,我那公務員的公寓宿舍,你也是女主人,不妨視為我們的另一間居所,或甚而拿它當別墅看待,幾時我們有興致,不妨躲在那兒,過小兩口子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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