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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楚茜茜 「沒有,我只是不知道你受過傷,其實我身上也有不少疤痕的,我並不害怕。真的。」 蜜羿撞了進來,捧了兩杯飲料,氣氛是不太對的,蜜羿當然察覺。她笑著說:「我到廚房去弄飲料——番茄汁,很營養的,我媽咪養顏的秘方。媽——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她將飲料一杯遞給母親,一杯給吉妮。 吉妮的臉色還是不太自然的。 「怎麼樣?好不好喝?」蜜羿問吉妮。 「嗯,很好喝。」 「加了蜂蜜的。不是一般的蜂蜜,是紐西蘭的天然蜂蜜。」蜜羿把吉妮拉到客廳。 「你不是說要幫我畫畫嗎?在哪裡畫好?」蜜羿問。 本來吉妮是想說,在崔的房間,因為她房裡的光線好,但她卻對蜜羿說:「在客廳吧?我們把電燈打開,就在客廳畫吧?」 「好啊!長這麼大,還沒有人幫我畫過畫像!吉妮我好羨慕你,你什麼都會。不像我,我什麼都不會。」 「不要這麼說,你有你的優點。」吉妮安慰她。 崔好不容易鎮定之後,從房裡走出,她真怕吉妮會多心!她是沒那個勇氣的,她始終知道。她出了房門,就看到蜜羿坐在客廳的中央,而吉妮架起畫板,坐在另一頭。 蜜羿高興的對著母親說:「媽一吉妮要幫我畫畫。你待會還出不出去?」 崔心想,這個女兒多像她啊!她年輕的時候也愛畫畫。 「我下午答應你午伯伯去看房子,你們去不去?」 「我不行,午磊下午會來找我。吉妮,你呢?」 「我也不行。這張圖要畫到下午的。」吉妮看著蜜羿說。 「什麼!你不是要我一直坐在這裡吧?」 吉妮點頭。 「那怎麼行,我坐不了那麼久的,我們一天畫一點吧?」蜜羿討價還價的說。 「也好。」吉妮點頭。 「午大哥下午來不來?」 「我不知道。」 「怎麼可能!」蜜羿一臉不相信的表情。 「怎麼不可能,我又沒限制他的自由,他高興來就來。」 「阿磊說他大哥,常讓女人纏的,你最好別這麼大方。」蜜羿半恐嚇的說。 吉妮又想起服裝秀時那個半途離席的女人,是很漂亮的。那種吸引人的綺麗媚態,不是一般人學得來的,她的心突然憂慮了起來,這樣的女人都捉不住午葉的心,何況是她呢!她不是不擔心,而是不知從何擔心起? 也罷,隨他去吧,不是她的,她始終是握不住的。 可是午葉下午卻來了,來得比午磊還早。 蜜羿看著他,直說:「人不可貌相,有心沒心看的可不是外表。人家是有心的。」這種文藝腔,在電視上看起來習以為常,但聽起來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尤其當自己身為主角的時候,可難受了,好像自己不值得相信。 「怎麼了,我又怎麼了,得罪誰了?」 吉妮出來,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淡淡說:「你來了。」那聲調像喝白開水一樣,沒有喜悅。 「你說吧!我又犯了什麼罪?」 午磊猛按喇叭,蜜羿亂擺個手勢,表示她出去了。 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兩人。 吉妮還是一身白衣,坐在沙發的扶手上,頭髮亂得像讓海風吹過。臉是木然而素淨的。 「來看看我的畫,剛構圖。」她說,逕自往書房走,拿出早上剛畫的素描。 「畫你自己?」他問。 「不是,畫蜜羿。」 「那不是一樣嘛!」 「不,不一樣,蜜羿是蜜羿,我是我,我們始終是不一樣的,我們的靈魂來自不同的地方,追求的是不同的人生。我們雖然長得像,但實際上我們的一切都不像,我沒有好的氣 質,她那種對生命充滿生活力的氣質。」 「你說的對,你們從小的環境不同,造成你們不同的生活觀。吉妮,你有沒有想過,也許蜜羿真是你的親姊妹?」 「不可能的,蜜羿的母親是崔,而我的父母都過世了,和她不可能是親姊妹,不可能的。」 「你在這裡住了一段時間,你沒有發覺,崔對你的態度一樣嗎?她是你的母親,真的,你相信我,她真是你的母親。」午葉衝動的說出長久以來他想說的話。 吉妮笑了起來,她沒有和他辯解的衝動。 「我是想當崔的女兒,她是我見過最不像母親的母親,那麼漂亮,那麼有氣質,她可以跟你談沙曼·爪許迪的史詩,米開蘭基羅的『皮耶得』,她甚至會告訴你,她喜歡穿高田三的毛衣,喜歡密爾,菲歐利的耳墜。她不像個母親,我——我的養母從來不說這些,每次通話絕不超過三句。」她平緩深沉的話說。 「如果,她真是你的母親,你願意認她嗎?」 「她不是我的母親。」她很堅持。 「我的母親已經死了,就算她還活著,我也不會認她。在我的心裡已經死了,小時候我不懂,但我相信現在的我辨別能力。她過去的作法是錯誤的,她如果有智慧,她早帶著我離開,但遺憾的是,她沒有這麼做,是她害我差點掉,是她害我有個悲慘的童年,是她害我這麼多年來鬱鬱歡,都是她的錯。我從來沒打算原諒他們,從來沒有。」她直氣壯的說。 「就算崔是你的母親,你也不原諒她?」 「是的。但很慶幸的是她不是我母親,我相信她不是,她愛自己了。她不做蠢事。」她肯定的說。 「你怎麼知道她不做蠢事,也許她年輕的時候做過,並且深深的後悔,所以改過自新,換一個人似的。」 「可是,我認得我母親的模樣,她不是我母親。」吉妮有點不耐煩,她不懂午葉為何執意要說崔是她的親生母親。 「要怎樣你才肯相信她是你的親生母親?」 「除非她自己開口告訴我。」 「就這樣?」午葉看著她,這個理性的帶點殘酷的傢伙。 「就這樣。」她慧黠的睇著她。 「如果她開口,你會認她嗎?」 「不會,我會離開。」她平靜卻冰冷的說,那種聲音,遙遠而陌生,像來自冰冷凍結的雪地。 「你為何要執著於她的錯誤?」午葉受傷的吼著。 「我也是她的錯誤之一。」她不瞭解他為何這麼生氣。她只是說出她長久以來的想法。 「我後悔我怎麼會愛上你,你這個人冰冷而殘酷,你有沒有想過別人的立場?崔受的傷害絕不會比你少,她為什麼不開口認你?你知道嗎?因為她知道你恨她,即使她如此愛你,她也不會開口認你,她不希望你為這樣的理由離開她,她怕看不見你,怕失去你。」 吉妮撥開她額前的發,想讓自己看清眼前怒氣衝天的午葉。 崔背後的那只紅色蜈蚣,彷彿又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真是她母親嗎?她不知道。雖然她偶爾也看過她憂鬱的笑容,而她總是以為所有美麗的女人,都要具備這樣的笑容,不會的,也該學會。那讓人心悸的笑容,看了之後是忘 她會是她的母親嗎?如果真是,她突然有一種為她悲哀的心情。因為她已經完全不像她母親。她的形象太過完美,而執著於生活的心情,幾乎等於零。 只有一個空靈而美麗的形象。 她卻依舊執著於不肯認她的心情,午葉早已奪門而出,他是氣她的,她知道。 但為什麼氣她呢?只因自己不肯認崔,這跟他何干呢?這可笑的理由也值得他生氣,這樣可笑的理由。 她的淚簌簌的落,和她料想的一樣,她總有一天要失去午葉的,為何她始終這樣,有這麼多不肯追求幸福的想法。 整個下午她躺在床上動也不動,整個心裡都是午葉的影子和他說的話。 直到崔回來,很驚訝的問她:「你沒有出去啊?」 她沒有回答,只是抬眼盯視她。 「晚上想吃什麼?」她又問。 她看看窗外,天色昏黃,原來已黃昏。她一個人呆坐了一下午。 「都好。」她答。 她想蜜羿不會這麼快回來,今晚只有她和崔了。 她還是相信崔不是她母親。 其實她可以試探她的,可是不知為何她卻沒這樣的心情。她是不需要母親的,她已經這麼大了,不再是當年的小女孩了。她不想要母親,要了也無法彌補她當年被傷害的心情,要不回她的童年,她不需要母親。 崔燒了很多可口的萊,和顏悅色的喚吉妮吃飯。 「晚上要出去嗎?」崔問。 吉妮搖頭。 「我朋友寄了一卷雷姆斯基·柯薩柯夫的歌劇『沙德寇』給我,有沒有興趣?」她興奮的說。 吉妮點頭。崔多像一個朋友,好朋友。她的心情有點感動。 「生活裡如果沒有神秘和夢想,生命是那麼枯燥,簡直活不下去了。可是,總有些人例外,沒有任何人和夢支撐,一樣能過活。這些人我習慣稱他們為盲人,心盲。他們可以活得很好,就像動物一樣,他們的生命就像動物的生命,隨起而起,隨生而生,隨死而死。人生無憾。多好!你對這些人有什麼看法?」吉妮睇視著崔。她不知道她懂不懂她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