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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丑奴兒    


  爾霄遨笑歎道:「貴婦們只用溫室裡的玫瑰裝扮自己,不是沒有道理的,溫室可以提供花朵最妥善的需要,也使害蟲不易寄生,所以不需大量用藥,但室外的玫瑰卻必須面對最自然,卻也最有危機的環境,為了維持它們最美的面貌,已讓藥把它們染毒了。」

  「那……」艟艟不知所措地欲言又止,原本甜笑的小臉突然顯得沮喪與懊悔。

  「不是你的錯。」爾霄遨看穿她的心思,溫柔地安撫道:「那是它們的命運,況且已被污染的花朵,不可能再被移植回去,這樣才不會破壞溫室裡潔淨的氣息。」

  對上爾霄遨深情凝視的黑眸,艟艟不知該為自己慶幸抑或悲哀。在人生的海洋上,每個人都擁有自己的一葉小舟,但她卻像乘上一艘載她乘風破浪,卻不會沉淪的豪華輪船,在他的羽翼下,她永遠不必面對突來的暴風雨,可以永遠地窩在她的溫室裡,或許這就是她的命運,屬於她的幸福吧!是幸福吧!她認命地想。

  「怎麼了?」爾霄遨擔心她突來的沉默。

  「沒事。」她綻開一抹天真的笑顏,難以言喻的美麗讓身旁的花兒都相形失色,她跑回入口,使力提起爾霄遨剛剛撇下的籃子。

  看著嬌小身軀搖晃地負荷著大籃子,活像一隻還不會走路的小鴨,又跛又拐,滑稽得讓爾霄遨想笑,但他裝作抿嘴似地忍住,一手接過艟艟手上的大提籃,輕而易舉地走到前頭的小空地,拐了個彎進入一座用玻璃和花崗岩合砌的小涼亭,當然,另一隻手臂不忘攬住艟艟同行。

  「剛才怎麼沒注意到?」艟艟質疑自己的視力,因為她居然會忽略了那麼明顯的建築。

  「這是設計師故意製造的盲點,牆是透明的玻璃,屋頂也爬滿了綠籐,容易和四周的設計融合,因為它靠邊緣,所以更不容易被發現。」爾霄遨說著拉過艟艟,讓她坐在足夠兩人臥躺的長型絨緞靠椅上,將籃子放在一旁的矮几,掀開蓋子。

  艟艟呵呵一笑,擁緊堆積在後背的抱枕之一,舒適地躺了下去,像埋在一堆白色雲朵間,露出小臉淘氣地笑道:「最大的用處是可以睡懶覺。」

  「不行。」爾霄遨將她從雲枕間挖起,在她手中塞了份三明治,「先填肚子。」

  艟艟依言咬了一口,像個嬰兒似地啜飲著爾霄遨手上的鮮橙汁,潤喉後又咬了一口,然後把剩下的一半遞給爾霄遨,笑咪咪地說道:「填肚子。」

  爾霄遨含笑一嘴接下,又拿起別的東西餵她,一頓涼亭午餐就這麼吃吃喂喂,不知不覺也消耗了大半食物,直到他們玩膩了餵食遊戲。

  躺在爾霄遨的胸膛上,艟艟的心思卻打繞在前幾天看到的照片上,她一直沒有忘懷那張恨絕天下一切的表情,也一直不敢相信那就是時時刻刻伴她身畔,輕笑軟語的爾霄遨。不過,她很明白他的改變是因為她,無論他恨的是誰,總歸不是她,那就夠了。

  「遨,你會樂意當個父親嗎?」艟艟斜仰著頭,盯著正把玩她髮絲的爾霄遨。

  爾霄遨輕輕一笑,「為什麼你一到這裡,就滿口孩子經?」

  「哪有!」艟艟嬌聲駁道:「是或不是?回答人家就好了嘛!」

  「好。」爾霄遨投降,「我的女暴君,是——如果孩子的母親是你的話。」

  「這還差不多。」小手橫過他的胸前,使力地緊緊抱住他,艟艟粉嫩的小嘴上漾著甜甜的笑意。

  爾霄遨無奈地笑了,「雖是如此,但請你先忙忙你的枕邊人好嗎?他覺得他自己被冷落了。」

  「活該!」艟艟壓下心中歡愉的喜意,故意地調侃著他。

  「什麼?!」雖明知她在捉弄,但爾霄遨卻不揭破,翻身俯看著她,瞼龐畢露含著笑意的威脅。

  「本來就是,活該、活該、活該!」艟艟被逗得咯咯笑,硬是連說了好幾遍。

  「好呀!」爾霄遨像是接下戰帖似地採取行動,伸手直搔她癢處,「說,活不活該?」

  「不要。」艟艟笑著躲他,左右閃著,下半身卻無法從他雙腿的鉗制下逃脫。

  「真的不要?」爾霄遨收手,但瞼卻靠她很近,鼻尖幾欲與她相觸。

  艟艟綻開如花笑靨,沒有被他恐嚇的語氣嚇著,反而開心得很,「想換個方式?」

  「對,要不要改變回答?」爾霄遨邪氣笑著,輕吻了下她的唇以表前奏。

  「不要,這處罰令人好心動。」主動地壓下他的頭,艟艟緩慢但渴望地親吻他。

  爾霄遨抿唇一笑,如她所願地履行他說的「處罰」。

  愛了就希望直到天長地久,這是每個愛河中人的願望,也是他的願望,或許有點俗氣,但卻讓他無力否認,值得他用一生來賭,艟艟曾經要了他不願給的東西,但現在的他可以把一切都給她。只要她在他身旁愛他!

  *  *  *

  又是一個清晨,屬於他倆的今天才正要開始,秋天的早晨已讓涼風送來了,但有陽的午後卻是乾爽舒適的,是個在室外曬曬太陽的好天氣。

  爾霄遨和艟艟一人踞著一座鞦韆搖籃,高可坐、寬可躺的搖籃在他們身下,搖得如清風吹拂的雲朵,徐徐柔柔的,在溫暖陽光下,催得人想睡。

  隨口不著邊際地聊著,他們的話題對於別人是毫無意義的,但對他們而言,卻是身旁的零碎小事、生活中的小感動,是甜蜜的家常對話。

  「楊叔叔肯定是不喜歡我了,否則他從西海岸回來那麼久,怎麼都不來看我?」抱著軟綿的白色羽枕,艟艟的背部躺了另一個,將半邊小臉埋了進去。

  「別冤枉他,」爾霄遨淡笑道:「最近我交代他很多事情,讓他連喘氣的機會部沒了。」

  他不似艟艟躺著,只是放鬆身軀地坐靠著,這姿勢讓他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到艟艟的一舉一動,不費吹灰之力地就可以將她美麗的容顏盡收眼底,

  「唔……好吧!」艟艟半抬起身,略微移開抱枕露出一雙瑩亮的紫眸,很認真也非常稚氣地說:「下次看到他的時候,告訴他艟艟很想念他,教他忙完了要記得來看艟艟喲!」

  「好!」爾霄遨語氣疼愛地保證道。

  「嗯!」艟艟滿意一笑,像隻貓似地又窩回原來的姿勢,長睫毛微微掩下,紫瞳的晶亮迎上園中的玫瑰。

  忽地像又想起什麼事似的,艟艟又道:「爹地的忌日又快到了,你要陪我去看他哦!」

  爾霄遨聞言胸口一悸,咬牙扯出僵硬的笑容道:「往年不都是你自個兒去的嗎?今年也依照慣例吧!」

  「不行!」艟艟噘起小嘴,斬釘截鐵地駁回他的婉拒,「過些時候,你就是我丈夫,我爹地不就是你父親了嗎?」

  聽到她最後一句,爾霄遨的臉色頓時鐵青,好諷刺的一句話,他的父親?!有生的三十三個年頭裡,他從來沒想過、也沒奢望過的人物,甚至使他好恨的一個人,搖身一變,竟成了他父親。

  他自嘲地一笑,楚冶旭,讓你如願了!事情到頭來,完全照你鋪的軌道走,有了艟艟這個絕佳籌碼,你贏了!她,我是要定了!

  「為什麼不說話?」艟艟完全坐起身,關心他的沉默,且不解地問道。

  深深地凝視著她,彷彿要將她瞧清楚,但愈看愈是讓自己著迷,爾霄遨死心地笑歎,要恨她,除非他已不再愛她;要他不愛她,除非他的性命不再。

  「沒什麼。」爾霄遨輕鬆地回道,「我只是在想那天會不會有空。放心吧!我會去。」

  衝著他展開如花笑靨,艟艟知道自己在勉強他,但這是她多年的心願,好不容易有了明正言順的理由,她不願錯失。

  得到肯定的回答,艟艟放心地躺下,動了動位置,聞著花香,曬著暖陽,林邊鳥啾不停,搖籃效微地蕩著,慵懶的睡意襲上,她慢慢地陷入,直至完全消失意識,滿足地笑著,輕逸出一句:「嗯!」

  爾霄遨聽到她的聲音,明白自己已做到讓她快樂的地步,也得到她送給他歡心的回應,他很高興,但愉悅之意卻遠不及翻湧而上的疼痛抽搐。

  回憶隨痛楚一波波而來,折磨著他的思維,小男孩的記憶沒有消失,渴望被愛的心仍在,但結果往往卻是落空、是怨恨!

  楚家的垣赫造就艟艟、造就了他,因為楚治旭無法彌補自己的錯,讓他和艟艟有了迥異的命運,他們的相愛,對於楚家是奇跡、是恩賜。

  當初遺囑把艟艟和家族連在一起交給他,沒有給他選擇的餘地,倘若能夠重來,他想他還是會如此決定,尤其在有了艟艟的愛之後。

  眼眸看向艟艟,發現她睡了,仍是一派的天真與不知世事,好像她在天堂,從沒下過凡塵似的,他愛她的幸福,愛她的所有,從她十七歲時,他就不再否認這一點。

  起身到屋裡拿出一張薄毯,另一手脅下挾著一份卷宗和行動電話,爾霄遨走回艟艟的搖籃旁,為地輕覆毯子,然後打開中間白色欄杆的一角,按下其中的粉藍色按鈕,讓一層隔熱的半透明花蕾薄紗自上面的白色支架冉冉放下,把艟艟那邊的搖籃保護得像安穩的睡床,簾帳為她退卻微冷的涼風,也擋住過分的陽光,只放進恰到好處的暖意,半透明的花蕾薄紗遮不住藍天的明亮,在艟艟的小瞼上撒下美麗的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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