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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張小嫻    


  高海明駕車載我離開,到了我家門外,高海明下車為我開門。

  「已經過了十二點。」他說,「是新的一年了,新年快樂。」「新年快樂。」我說。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份用花紙包著的東西:「給你的。」我拆開來看,又是一罐富士山的空氣。

  「怎麼會又是空氣?」我問他。

  「我打算每天送一罐給你,我總共買了三十三罐。三十三罐一齊打開,才可以充滿一個房間。」他凝望著我,是那樣情深,我不知怎麼辦好。他突然抱著我,吻在我的唇上,我推開他。

  「對不起,我沒有告訴你,我有男朋友,他在英國唸書,他還有幾個月就回來了。」我尷尬地說。

  他臉上露出驚訝而又失望的表情。

  「我沒有告訴你,是我不對--」「不,是我不對,冒犯了你,真的對不起。」他向我道歉。

  「謝謝你的空氣,真的謝謝,再見。」我說。

  他尷尬地離開。

  我把兩罐富士山的空氣扔在書桌掉在抽屜裡。

  一點多鐘,我打長途電話給曉覺。

  「新年快樂。」我說。

  「新年快樂。」他正在睡覺。

  我想告訴他高海明的事,我的心很亂,可是開不了口。

  他聽見我沉默,問我:「什麼事?」「沒事,跟你說聲新年快樂罷了。」我依依不捨地掛線。

  如果他在我身邊就好了。

  我很天真,我以為高海明想跟我做朋友,他也許只是一個喜歡追求女孩子的花心大少罷了。

  一月二日的早上,一名速遞員把第三罐富士山空氣送來公司。高海明仍然不肯放棄,他有時候很固執。

  「這是什麼東西?」香玲玲和王真問我。

  「不重要的。」我把罐頭掉在抽屜裡。

  高海明仍然不間斷地每天找人送來一罐空氣。當收到第十五罐空氣,我終於忍不住打電話給他說:「不要再送來了。」他沒有理我,第十六罐空氣在第二天又送來,我將那些罐頭統統扔在抽屜裡。

  每天接收他的空氣,在這一個月來,已經成為我的習慣。

  到第三十三天,我終於按捺不住打電話給他。

  第二章

  「是我,你不要再送空氣來了,我不會再接受,你很好,可是我們不可能,我心裡根本容不下另一個人,我們不是可以相撞的兩種物質。」我一口氣把話說完。他沉默。「你聽到嗎?」我不知道他是否還在聽。

  「嗯。」他應了我一聲。

  我望著放在我面前的那一架他砌的F十五戰機,本來想問他:

  「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嗎?」

  卻覺得自己很幼稚,終於沒有開口。

  像他這種嬌生慣養的少爺,大概不會肯再跟我做朋友了。

  高海明果然沒有再送第三十三罐空氣來。

  為了推廣他公司代理的一隻新牌子洗頭水和護髮素,我必須到他的公司開會,幸而跟我開會的不是他,而是市場部的負責人,好幾次到他公司,經過他的辦公室,都看不到他,他好像是有意避開我似的。

  這一天,在他公司的會議室開完會出來,經過他的辦公室,我終於看到他,一如往常,他低著頭砌模型。

  「唏。」我站在門外跟他打招呼。

  他抬頭看到我,表情有點尷尬。

  「這是哪一種型號的戰機?」我問他。

  「這是F十八D。」他說。

  「是你砌的第三十四架戰機?」我記得他上一次說,連我那一架在內,他總共砌了三十三架戰機。

  「嗯。」他點頭,繼續砌他的戰機。

  「不打擾你了。」我說。

  「我是不是很執著?」他問我。

  我搖頭:「念科學的人都是很執著的,每一個科學理論日後都有可能給別人推翻,科學家都堅信自己的理論經得起時間考驗,不會被推翻。」

  「是的,兩樣物質不能相撞,只是時間問題。」

  「再見。」我說。

  轉身離開的時候,我突然明白他為什麼要送三十三罐空氣給我,因為他也砌了三十三架戰機模型,他說過,三十三架戰機在不同的角落,代表愛情。三十三罐空氣,是否也是這個意思?

  我覺得自己很沒用,這是我第一份工作,我竟然跟第一個客戶發生這種事。

  往後的幾個月,高海明沒有再找我。

  「你會不會去參加曉覺的畢業禮?」這一天,夢夢問我。

  「機票這個貴,不會了,況且畢業禮後第二天他就會回來。」我說。

  想不到這麼快就三年了,還有四個月,曉覺便畢業。

  「那真是可惜。」夢夢說,「不是聽說有些機票很便宜的嗎?」

  我真的很渴望參加曉覺的大學畢業禮,這一天對他很重要。

  我在旅行社買到一種往英國的機票,逕杜拜轉機,比直航機票便宜很多。

  曉覺決定畢業禮後第二天就回來,我沒告訴他我會去英國,我想給他一個驚喜。

  我拿了三天假期到英國,一心以為很順利,誰知在杜拜轉機時,機場被封鎖,許多荷槍實彈的軍人進入機場。我聽廣播才知道伊斯蘭真主教宣稱在機場放了炸彈,所以軍方要把機場封鎖進行搜查,飛機班次被逼全部取消。

  再多等一天,我就趕不及參加曉覺的畢業禮了。

  在杜拜機場等了兩天,機場還未解封,根本就趕不及參加曉覺的畢業禮了,我在機場打電話給曉覺,這個時候不能不告訴他,電話打到他宿舍房間,一個女人接電話。

  「他不在。」她用英語說。

  她是誰?可能是他室友的女朋友吧。

  我把我的情況告訴了她。

  「我會告訴他的。」她說。

  我孤伶伶的在杜拜過了兩天,我真的痛恨自己,為什麼要貪便宜買這種機票?現在是早上十時,曉覺已經穿起畢業袍坐在禮堂裡了。

  機場終於解封,飛機到了希斯路機場,不見曉覺,我坐火車到布里斯托大學。

  「他今早離開了。」他的室友說。

  他的機票是今天走的,我以為他會等我,可能機票不能延期吧。

  我在機場等待後補機位回香港,已經等了一天,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我在機場洗手間裡終於忍不住哭,一個英國女人安慰我:

  「你沒事吧?」

  我搖頭,其實我又累又餓,我沒想到自己竟然流落在希斯路機場。

  我在機場打電話給曉覺,他真的回家了。

  「你在什麼地方?」他問我。

  「在希斯路機場,正在等機位。」

  「他們說接著的一個禮拜也沒有機位,所以我一定要回來。」他說。

  「我知道。」我強忍著淚水,不想他掛心,「我很快會回來的了。」

  第二天,終於等到機位。

  到了香港,我直奔曉覺在北角的家,他正跟媽媽、三個姐姐、姐夫和兩個姨甥一起吃飯,我還以為我們會在希斯路機場擁抱,想不到這麼糟。

  三年不見,曉覺好像長高了,也許是消瘦了的緣故吧。

  我原本想了很多話跟他說,在這麼多人面前,卻開不了口。

  「坐下來吃飯吧,歡兒。」他媽媽跟我說。

  「你學成歸來,一定要報答一個人。」他三姊說。

  我微笑望著曉覺,只要他有成就,我怎麼辛苦都是值得的。

  「那個人就是我,你的學費真的不便宜呀。」他三姊用筷子一邊撥我面前的一碟菜一邊說。

  她竟然抹煞了我的功勞!我不喜歡他三姊,她向來是個勢利的女人。

  飯後,曉覺送我回家。

  「你已經三年沒有陪我走過這條路了。」我牽著他的手說。

  「謝謝你這三年來供我讀書。」他說。

  「你不要這樣說--」我制止他。

  「將來賺到錢,我會還給你。」

  「我不要你還。」我說。

  他雙手放在我的胳膊上:

  「我會給你幸福。」

  那一刻,我有苦盡甘來的感覺,差一點就要掉下眼淚了。

  「你打算找什麼工作?」我問他。

  「當然是進會計師樓實習,香港有幾家大會計師樓,我明天就開始寫求職信。」

  「我在杜拜打電話給你時,為什麼有女孩子聽電話?」

  「她是我室友的女朋友。」

  我猜對了。

  「我還以為是什麼人。」我說。

  「你不信我嗎?」

  「怎麼會呢?除了你,我不知道該相信誰。」

  「你瘦了。」他摸著我的面頰說。

  「不要緊。」我說。

  差不多半個月了,曉覺還找不到工作。

  「那天你不是去面試的嗎?結果怎樣?」我問他。

  「他們取錄了我。」

  「那你為什麼不去上班?」

  「那家會計師樓規模太小了。」他說,「我想加入馬曹會計師樓,它是全行最大的華資會計師樓。」

  「你有寫信去應徵嗎?」

  「寫過了,沒有回音,這種華資公司,要有點人事關係才行的,我又沒有。」

  第二天,我硬著頭皮打電話給高海明,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

  「是我,邱歡兒。」我說。

  「歡兒?」他的聲音有點雀躍。

  「能不能請你幫一個忙?」

  「什麼事?」

  「你說過你姐夫是馬曹會計師樓的合夥人,能不能請你姐姐向你姐夫推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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