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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張小嫻 我們曾在車廂裡相遇,毗鄰而坐, 失去了,方知道是遺憾, 再來,已碰不上你, 你的笑容是那樣甜美,縈繞心間, 可否重聚? 我的電話號碼是五六六--六八四二,我的名字叫基斯。 是的,失去了,方知道是遺憾,再來,已碰不到你。 我問地下鐵職員,我是否可以賣這種廣告,他說,海報要由我自己印製。印製海報需要時間,我明天就要回香港,哪裡趕得及?我寫了一張字條,黏在這張尋人海報上,我在字條上寫著: 野鼬鼠, 你在哪裡? 我來過找你。 什麼時候, 我們再一起吃天使的頭髮? 你說過物質是不會消失的, 只會轉化, 你轉化到哪裡? 我在找你。 高海明會知道是我。 從三藩市回來,我跟夢夢吃飯,她剛從泰國回來。 「天涯海角去找一個人,你不覺得累嗎?」她問我。 「女人可以為愛情做到她本來做不到的事。」我說。 「有一個人可以找,也是好的,起碼有一個希望。」她黯然說。 我再一次上高海明的家找他媽媽。她給了我兩張明信片,一張是從威尼斯寄來的,另一張是從意大利那不勒斯一個小島Capri 寄回來的。 「說不定他在那裡。」他媽媽說。 十二月,我拿了假期,先到威尼斯,這是一個很淒美的城市,街上有很多玻璃廠,燒出美輪美奐的玻璃器皿。 「能燒一隻野鼬鼠戰機嗎?」我問其中一個店東,並畫了一架野鼬鼠戰機給他。 他搖頭:「這個太複雜了。」 我坐在船上遊湖,高海明會在這裡嗎? 我問船家,他說沒看見過這樣一個人。 我知道他不會消失的。 離開威尼斯之後,我到了Capri 。這是一個美麗的小島,島上很多小屋,海水清澈。 我在海灘上流連,買了一瓶礦泉水,我寫了一張字條,塞進礦泉水瓶裡,拋出大海,說不定高海明在荒島上會拾到。 我只能夠這樣想,說不定他已經愛上另一個女人,他已經找到那一種在現世裡找不到的明亮的藍色,是Capri 的海水也不能比擬的。 離開Capri ,我去了布拉格,他曾經在那裡寄過明信片回來。 布拉格的冬天很冷,漫天風雪,只有零下九度。 我住在查理士橋的一間酒店。 這一天是平安夜。我在聖馬可廣場走了一天,沒有碰到高海明。在一條小巷裡,我發現一間意大利粉的餐廳,坐近門口的一對情侶,正在吃天使頭髮。 我走進餐廳,冷得耳朵和鼻子都沒有感覺了。 我叫了一客天使頭髮,我現在才發現天使頭髮是很好吃的。 「有沒有一個中國男人在這裡吃過天使頭髮?」我問漂亮的女侍應。 「有一個中國男人曾經連續三個星期都來吃天使頭髮。」她說。 「他是什麼樣子的?」我追問她。 「個子小小的,頭髮天然捲曲,皮膚很白,大概是三十一、二歲。」 原來他已經三十一、二歲。他已經走了兩年,應該是這個年紀了。 「他什麼時候來過?」 「是去年的事,他很喜歡這裡的天使頭髮呢。」 我寫了一張字條交給她:「如果你再看到這個人,請替我把這個字條交給他。」 「他是你什麼人?」她問我。 「是我最想念的人。」我說。 我離開了餐廳,回到酒店。 我從行李箱裡拿出高海明送給我的巨型聖誕襪,我鑽進襪裡睡覺。 我懷著一個希望睡覺。 醒來看不到他。 這一年的聖誕節,他依然不肯見我。 我越來越覺得去年這一天,他是在富士山上那個房間裡的,我曾經感受過他的餘溫。 是我把他趕走的,我怎能怪他?念科學的人,都很執著。 兩種物質,只要溫度、能量、位置配合,便可以產生反應,我在癡癡地等。 每當午夜醒來,我總是很害怕,高海明還在嗎?他會不會已經不在了,轉化成一粒灰塵,偶爾停留在我的肩膊上。 我不捨得掃走我肩膊上的灰塵。 天涯海角,他在哪裡? [完] 後記 是有這麼一種戰機,叫野鼬鼠,模仿野鼬鼠的外型製造。它不是最厲害的武器,因為可以在空中加油,所以能夠長久停留在空中,地久天長。 一個女人把一架野鼬鼠戰機送給一個男人。 他以為她愛他,她愛的是另一個男人。她花了十年時間在他身上,他是她生命的全部,可是他剝奪她的尊嚴。 原來愛情只有兩個結果--你得到很多尊嚴,或失去很多尊嚴。 他承諾愛她七十個夏天, 夏天黯然過去。 愛情原來是含笑飲毒酒,肝腸寸斷,永不言悔。 失去尊嚴的野鼬鼠走了,他走了,她才知道給她尊嚴的,是他。 他說過世上所有物質都不會消失,只會轉化成另一種物質。一個男人死了,可能會轉化成他的女人皮膚上的塵埃。 她知道,他會重來,然而,首先說再見的那個人,永遠佔上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