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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張小嫻 我以為是我和林方文完了,原來卡薩布蘭卡也完了。一間餐廳也為我們的愛情憔悴落幕。 「我們駕車到別的地方去。」他說。他扭開車上的收音機,電台剛好播放《明天》,跟我有明天的,已不是林方文。 「這首歌很動聽。」他說。 「歌詞是我從前的男朋友寫的。」我不想再隱瞞他。 他不作聲。 「你知道?」我問他。 他微笑。 「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問他,「為什麼還要說這首歌動聽?你用不著這麼大方。」 「我真心覺得這首歌動聽。一個男人,能夠為一個女人寫一首這樣的歌,一定很愛她。」 「已經完了。他說每年除夕會寫一首歌給我,這是其中一首,不會再有了。」 「我不是才子,不能為你做這樣的事。」他帶著遺憾。 「那你能為我做些什麼?」 「每年除夕為你做一個手術,免費的,好不好?」他一本正經地說。 我給他逗得捧腹大笑。他一直知道我的過去,卻不告訴我。 「你一點也不妒忌?」我問他。 「如果妒忌另外一個人,不是太沒有自信心嗎?」 我看著他的側臉,那一刻,我愛上他。 他握著我的手問我:「今年除夕,你會不會和我一起度過。」 「剛剛過去的除夕,我們不是在醫院走廊一起度過了一分鐘嗎?」 我們集團旗下一個商場打算在聖誕節跟電台合作舉辦一個大型音樂會,十一月初的一個週末,我跑上電台跟外事部的負責人洽談,在大堂碰到林方文,那是分手後,我第一次跟他碰面。 「你好嗎?」他跟我說。 「很久沒有聽到你的歌了。」我說。 「近來沒有什麼好作品,不聽也罷。你來電台幹什麼?」 「我們贊助一個音樂會。」 「哦。」 接著,是一陣沉默。 「我走了。」我要比他先開口說分手。 「你離家的那一天,我在路上拾到一隻紙飛機。」他說。 我心頭很酸,回敬他一句:「樂姬近來好嗎?」 他沉默。我瀟灑地離開,心裡卻傷痛,為什麼我沒有告訴他,我已經有男朋友,是不是我還捨不得他? 我約了徐起飛吃午飯,他完全看不出我有異樣。他提議看電影,我卻不想去。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他說。 「我什麼地方都不想去,我很累。」 「你會喜歡的。」他拉著我走。 他駕車到沙灘。 沙灘上,有兩群男子正在打沙灘排球。徐起飛跟他們揮手。 「你認識他們?」 「我們以前一起打排球的。他們每個星期都在這裡。」他說。 「我和我女朋友一起加入。」他跟他們說。 我已經很久沒有試過在陽光普照的下午打排球,許多快樂彷彿又回來了。我在沙灘上興高采烈地打滾,滿身都是沙,心不再酸,是徐起飛把陽光帶給我。 跟迪之和光蕙一起吃晚飯,迪之說:「我發現了一種新的乳罩很好的,穿上以後,胸部很挺很大。你們一定要買。」 「你已經跟石油王子上床了!你說過女人突然想到買新乳罩,便是已經跟男朋友上床。」我取笑她。 她淫笑:「這還用說?我們早就上床了。你跟徐起飛上床沒有?」 「我不回答你這個問題。」 「等於默認。醫生上床會不會像做手術那樣嚴肅?」 「你問小綿。」我說。 「小綿生了孩子,是個男的。那天,我在街上碰到他們一家三口。小綿整個人都走樣了,至少胖了三十磅,臉上長滿紅疹,腰肢很粗,肚子很大,好像還有一個孩子未出世。」迪之說。 「你說得很恐怖。」我說。 「這不算最糟糕,最糟糕是孩子長得一點不像她,像極了大螞蟻。」 「小綿是我們之中最早結婚生子的。」我說,「時間過得真快。」 「下一個可能是我,嘻嘻。」迪之甜絲絲地說。 光蕙突然伏在桌上痛哭起來,把我們嚇了一跳。 「光蕙,你哭什麼?」我問她。 「我到現在還是處女?」她嗚咽。 我和迪之對望,不知道應該同情她,還是取笑她。 「我也希望自己是處女。」迪之說,「跟田宏上床的時候,我一直很懊悔,為什麼我不是處女?當你愛一個男人,你會想把最好的東西留給他。可是,我現在無法做得到,但你還可以。」 跟徐起飛一起,我從來沒有後悔我已經不是處女,也不後悔把最好的東西給了林方文,是不是我還是愛林方文多一點? 一九八九年的除夕,徐起飛要在醫院當值,他約定我一月一日晚上吃飯慶祝新年。除夕,我跟著光蕙和孫維棟在蘭桂坊一間法國餐廳吃晚飯。 孫維棟最近做了一件他自己很引以為榮的事。他看見經常在他診所附近行乞的老乞丐滿口壞牙,他把他請上醫務所,替他換了一口新的牙齒。 「你根本用不著這樣善心,很多乞丐其實很富有。」光蕙責備他。 他不以為然說:「他很感激我。」 孫維棟總是不明白,女人要是喜歡你,即使你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蛋,她還是喜歡你。如果她不喜歡你,你是善長仁翁也毫無意義。 孫維棟去洗手間時,我跟光蕙說: 「你不喜歡他,為什麼要拖拖拉拉,已經一年多了。」 「是的,我悶得想吐,但甩了他,像今天這種節日,由誰來陪我?」 「真的沒有別的追求者?」 「有一個男同事追求我。他人不錯,很勤奮,很有上進心,也很細心。」 「那為什麼不考慮一下?」 「他跟家人住在屯門。」 「那有什麼問題?」 「即是他的家境不好,他的入息比我低。」 「你說他很有上進心。」 「我不想作長線投資。我把青春投資在他身上,他成功了,也許會愛上另一個女人。他失敗了,我一無所有。我已經不想跟一個男人在街上等巴士,我不會嫁到屯門去。」 我突然很掛念徐起飛,即使他不是醫生,我也不介意。我別了光蕙和孫維棟這雙怨侶,在午夜十二時前趕到醫院。徐起飛正在當值室內。 「新年快樂!」我倒在他懷裡。 「新年快樂!」他抱著我說,「我正在想你。」 「我也在想你。」我溫柔地跟他說。 「你不是跟光蕙和孫維棟一起的嗎?」 「我希望你是我在九十年代第一個見的人。」 「是的。一九九零年了。」他吻我。 他的傳呼機響起。 「護士傳呼我,我出去看看。」 我獨個兒留在醫生當值室,那裡有一台收音機。八八年除夕,林方文把歌送上電台,八九年除夕還會不會那樣做?我扭開收音機,追蹤了幾個台,找到和去年相同的一個節目,主持節目的,仍舊是去年那位女唱片騎師,播的是一首老歌,不是《明天》,也沒有新歌,我很失望。徐起飛突然走進來。 「你想聽收音機?」他問我。他的眼神告訴我,他看穿了我。 「不聽了。」我說。 「我有一份禮物送給你。」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小的紅色絨盒子給我。 絨盒子裡面放著一枚白金鑽石指環。 「這是新年禮物,不是用來求婚的,放心。我替你套上去。」 他把指環套在我左手的無名指上,寬緊合度。 「你怎麼知道我手指的闊度?」 「我們兩個人第一次約會的時候,你在車上睡著了,你記不記得?」 「記得。」 「我偷偷用放在車上的一條繩子在你左手的無名指上繞了一圈,就知道你手指的圓周了。那一天,我已經決定買一枚指環給你。」 「為什麼是那一天?」 「不知道。自從在教堂見過你以後,便想跟你一起,可惜太遲了,那時你已經有男朋友。後來,你又變成單身,老實說,知道你跟男友分手,我很開心。」 對於徐起飛,我是無話可說。 迪之的除夕過得並不愉快。田宏與母親、姐姐、繼父以及姨母一家人習慣每年除夕在希爾頓參加舞會。迪之為了那個舞會,心情很緊張,她是頭一次跟田宏的家人見面。一月一日下午,我收到她的電話,她在電話裡表現得很消沉。 「是不是他母親不喜歡你?」 「她不斷在我面前稱讚別的女人,都是千金小姐、律師、醫生、建築師之類,說她們喜歡田宏,我很尷尬。在他的家人面前,我連一點自尊也沒有,好像我配不起他。」 「田宏怎樣說?」 「他說最重要是他喜歡我。」 「那你可以放心了。」 「我從來沒有像昨天晚上那麼自卑。」 為了安慰迪之,我答應請她喝下午茶。 我約了迪之在咖啡室見面,迪之遲到,我碰到林方文的母親,她走進咖啡室買蛋糕,剛好也看見我,親切地跟我打招呼。 「程韻。」 「伯母。」 「很久沒有見面了,你近來好嗎?林方文怎樣?」她坐在我面前。 「我們分開了。」我有點尷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