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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張小嫻    


  「你去了哪裡?」他著緊地問我。

  「我忘了跟你說生日快樂。生日快樂。」我說。

  「我今天晚上來找你,好不好?」森問我。

  「算了吧,我不想再聽你說謊。」

  「今天晚上再談。」

  「不,我不會見你的。那間屋,我會退租,謝謝你給我快樂的日子。再見。」我掛線。

  森沒有再打電話給我。我沒想到我終於有勇氣跟他說分手。我從來沒有這麼愛一個人,我學會了愛,卻必須放手。

  下班後,我去上時裝課,陳定粱看到我拿著一個手提袋,有點兒奇怪。

  「你趕夜機嗎?」

  「不是。」

  「我送你過海。」

  「謝謝你,我今天不過海。」

  「我有東西給你。」陳定粱交了一盒錄音帶給我,「你要的《I  will  wait  for  you  》。」

  我沒想到會在這一刻收到這首歌,表情有點茫然。為什麼我總是遲來一步?

  「你已經找到了?」他問我。

  「不,謝謝你,你怎麼找到的?」

  「我有辦法。」

  我回到母親家裡,把錄音帶放在錄音機裡播放。

  「我會等你!」是一個多麼動人的承諾!可是,森,對不起,我不會等你。

  我離家兩星期,森沒有找我,也沒有來內衣店。我期望他會打電話再求我,或者來內衣店找我,可是他沒有。雖然分手是我提出的,但我的確有點兒失望,他怎麼可以就此罷休?也許他知道再求我也是沒用的,不是我不會回心轉意,而是他無法改變現實。

  我和徐玉在戲院裡看著一套很滑稽的性喜劇,徐玉笑得很大聲,我真的笑不出來。

  「又是你說要分手的,他不找你,你又不高興。」徐玉說。

  「你跟一個男人說分手,不可能不希望他再三請求你留下來吧?」

  「你根本捨不得跟他分手,你仍然戴著他送給你的項鏈。」

  是的,我仍然捨不得把項鏈除下來。

  「森會不會發生意外?他不可能音訊全無的。」我說。

  「不會吧。不可能這麼湊巧的。如果你擔心,可以找他呀。」

  「他很奸狡,想以退為進。他知道我會首先忍不住找他。」

  「什麼都是你自己說的。」

  「我想回家看看。」

  「要不要我陪你回去?萬一唐文森在家裡自殺——」

  「胡說!他不會為我死。」

  我又回到我和森的家,或許森曾經來過,留下一些什麼的,又或者來憑弔過,然後不再找我。

  我推門進去,這裡和我離開時一樣,但地上的砌圖不見了。一幅完整的砌圖放在飯桌上。

  不可能的!我走的時候明明把它倒在地上,變成碎片。是誰把它砌好?

  森從洗手間出來。

  「你什麼時候來的?」我問他。

  「兩個星期前。」

  「兩個星期前?」我問森。

  他走到那幅砌圖前面說:「剛剛才把它砌好。」

  「你天天都在這裡?」

  「每天有空,便來砌圖。」森說。

  「你花那麼少時間便把這幅砌圖砌好?」

  「你忘了我是砌圖高手嗎?不過,這幅圖的確很複雜,如果不是拿了兩天假期,不可能完成。」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含淚問他。

  「這是我們的餐廳。」森抱著我。

  「討厭!」我哭著把他推開。

  「你說分手的那天晚上,我回來這裡,看到這幅砌圖在地上,我想把它砌好。我想,如果有一天你回來,看到這幅砌圖,或許會高興。」

  「你以為我會回來嗎?」

  「不。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你一定以為我一直欺騙你。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很自私,我應該放你走,讓你去找一個可以照顧你一世的男人。」

  「你就不可以?我討厭你!我真的討厭你。告訴你,我從來沒有這麼討厭一個人。」我衝上去,扯著他的衣袖,用拳頭打他。

  森緊緊地把我抱著。

  「我討厭你!」我哭著說。

  「我知道。」他說。

  我用力擁抱著森,我真的討厭他,尤其當我發現我無法離開這個人。我抱著這個久違了十四天,強壯溫暖卻又令人傷心的男人的身體,即使到了三十歲,我也無法離開他。愛情,有時候,是一件令人沉淪的事,所謂理智和決心,不過是可笑的自我安慰的說話。

  第三章  倒退飛的鳥

  「宇無過要走!」

  在內衣店關門之後,徐玉走來跟我說。

  「去哪裡?」

  「他想去美國讀書。」

  「讀書?」

  「聽說美國有一間學校專門教人寫小說的,米高基裡頓也在那裡上過課,後來便寫出了《剛果》和《侏羅紀公園》。」

  「是嗎?我倒沒有聽過。」

  「早陣子宇無過的確把我嚇了一跳。這幾天,他好像什麼事都沒有了,他說是靈感枯竭,所以給了自己很大壓力,他想出去走一走。」

  「這是好事,否則他可能是本港開埠以來第一個因為寫科幻小說而發瘋的人。」

  「可是,他說要自己一個人去。」

  「一個人?要去多久?」

  「他說想去多久就多久。」

  「他想跟你分手嗎?」

  徐玉無助地望著我,一滴眼淚忍不住流下來:「他沒有說分手,他說他想嘗試過另一種生活,他被生活壓得透不過氣了。也許我妨礙他創作吧,作家是不是不能有太穩定的感情生活?」

  我不懂得回答這個問題,我以為作家和其他人都沒有分別,任何人都在穩定和不穩定的感情關係中徘徊,時而得到平衡,時而失去平衡,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宇無過和徐玉的感情正在改變。這個男人開始想擺脫這段感情,想尋求出路。結果只有兩個:他終於發現徐玉是他最愛的女人或他終於決定和徐玉分手。

  徐玉打開皮包拿出紙巾抹眼淚,我看到她的皮包裡放了很多現金。

  「你為什麼帶那麼多現鈔出來?」

  「我到銀行提給宇無過的,給他去美國。」

  「是你的積蓄?」

  徐玉點頭:「這裡有數萬元,是我全部的積蓄。」

  「他這個人太任性了,拿你的錢自己去旅行。」我說。

  「他不是去旅行,他去散心。周蕊,宇無過向來都是個任性的人,你沒有跟他一起生活,你不知道罷了。他常常是自己喜歡怎樣就怎樣,不會理會別人的感受,我做他的女人,要常常跟在他後面,替他收拾殘局。譬如報館打電話來追稿,他從來不肯接電話,都是我去跟人家說話的。他罵了人,是我去跟人家道歉的。他不肯起床去上班,是我打電話去替他請病假的。我知道他不喜歡應酬,我到現在還不敢要他去見我的家人。」

  我搖頭苦笑。

  「你笑什麼?」徐玉問我。

  「我跟宇無過原來很相似,我是最任性的一個,向來是森替我收拾殘局。看來我很幸福。」

  「我沒有覺得自己不幸啊!我喜歡照顧宇無過,覺得他需要我這一點很重要。」

  我跟徐玉不同,不習慣照顧別人,我喜歡被照顧,覺得被照顧這一點對我很重要。

  「宇無過什麼時候走?」

  「要看看什麼時候訂到機票,很快了。」

  「那你怎麼辦?」

  「他答應會打電話給我的。這幾天,我想了很多東西,是我以前不會想的。愛一個人,應該給他空間,對不對?」

  「你聰明了很多。」我讚歎。

  如果有一種女人,要靠戀愛和失戀來成長,徐玉便是這種女人。

  兩個星期之後,宇無過帶著徐玉給他的錢去尋找自由和空間。徐玉在送機時強忍著眼淚,宇無過卻像浪子那樣輕快地離開。我還是認為被人照顧比照顧別人幸福得多。有一個人永遠為你收拾殘局,又何妨任性?

  半年一次的減價從這一天開始,內衣店來了很多平時不會來光顧的人,這些人通常捨不得買昂貴的內衣,但又仰慕名牌,所以往往在七折或半價時才出現。

  黃昏時,一個身材瘦削的女人進來挑選內衣,她的樣子很面熟,我好像是認識她的。這一天忙得頭昏腦脹,一下子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她。女人的身材並不豐滿,我看她頂多只能穿三十二A  ,她在店內徘徊了很久,我忍不住問她:

  「小姐,有什麼可以幫忙嗎?」

  「是不是有一種神奇胸圍?」她問我。

  「啊,是的。」我早猜到她想要一些特別效果的胸圍,所以要待店裡的人不太多時才鼓起勇氣開口。

  「神奇胸圍有三種,你要哪一種?」我問她。

  「有哪幾種?」

  「有勁托的、中度的和輕托的。」

  「勁托。」她毫不猶豫地說。

  「勁托這一款很暢銷呢,能夠將胸部托高兩寸。」

  「這樣會不會好像欺騙別人?」她有點猶豫。

  「欺騙別人?怎能說是欺騙別人呢?其實就和化妝差不多,只是美化而已。化了妝也不用告訴別人,對不對?」

  她對我的解釋很滿意,說:「那讓我試試看。」

  「你要什麼尺碼?」

  「三十二A  .」她輕聲說,臉上帶著自卑。

  三十二A  的女人在試身室內逗留了超過二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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