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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張小嫻    


  「這個給我可以嗎?」游穎問徐玉。

  「你想整容嗎?」徐玉好奇。

  「你不是來真的吧?」我問游穎。

  翌日,我還是放心不下,再打電話給游穎。

  「你不要隨便去整容。」我提醒她。

  「我想了一整晚,還是提不起勇氣,你真是幸福,不需要經歷這種思想掙扎。」游穎說。

  「我有其他的思想掙扎。」我笑說。

  「你想見見常大海嗎?」游穎問我。

  「我可以見他嗎?」

  「為什麼不可以?我跟他提過你呢!」

  游穎約了我在中環吃午飯。這是我第一次跟常大海見面,他完全不像一個喜歡大胸的男人。

  常大海大概有五尺十寸高,眉清目秀,游穎說他喜歡大胸的女人,我不期然會幻想他色迷迷的樣子,但這個樣子與他並不配合。

  常大海是負責刑事訴訟的律師。

  「去年那宗太太肢解丈夫的案件,他是辨方律師。」游穎說。

  「我只是在初期擔任她的辯護律師而已,最後還得由大律師出馬。」常大海更正。

  「她肢解了自己的丈夫,還把他的肉煮來吃,只是囚禁六年,是不是判得太輕?」我問常大海。

  「法律不是要判決某人有沒有做過某件事,而是他有沒有合理的理由解釋他所做的事。這個女人精神有問題。」常大海說。

  「她丈夫整整二十年沒有跟她行房。」游穎說。

  「明知一個人有罪,還要替他否認和辯護,會不會很痛苦?」我問常大海。

  「法律本來就是一場很痛苦的角力。」常大海說。

  「我也聽過類似的說話,那句話是:離婚是一場很痛苦的角力。」我說。

  「結不結婚也是一場很痛苦的角力。」游穎突然有感而發,幽怨地望著常大海。

  常大海好像充耳不聞。

  「做人也是一場很痛苦的角力。」我打趣說。

  「噢,是的,是的。」游穎頻頻點頭。

  游穎笑的時候,口裡的檸檬水不慎掉到衣服上,常大海拿出自己的手帕替她抹去身上的水漬。大海對她還是很細心的,只是,大部分男人都不想結婚。

  「你太太會不會趁你熟睡時將你剁成肉醬,然後煮來吃?」回到內衣店後,我在電話裡問森。

  「這件事早晚會發生。」森說。

  「她一定是愛得你很要緊,才想吃你的肉。」

  「恨之入骨也會做同樣的事情。」

  「沒有愛,又怎麼有恨呢?」我苦澀地說。

  「那你是不是也會把我剁成肉醬?」

  「我不喜歡吃肉醬。」我說。

  「萬一我不幸變成肉醬,你還會認得那團肉醬是我嗎?」森笑著問我。

  我突然覺得很害怕,我真怕他會被那個女人剁成肉醬。

  「不要再說了!」

  「這個也許是任何一個男人變心的下場,不是那話兒被剁成肉醬,便是整個人被剁成肉醬。」

  「不要再說了,求求你。」我哀求他。

  「如果你發現我變成一團肉醬,不要害怕,那是愛你的代價。」

  我忍不住流淚,如果要他為我變成肉醬,我寧願把他還給那個女人。

  晚上上時裝設計課時,我想著一團肉醬,什麼胃口也沒有。

  「一起吃飯好嗎?」下課後,陳定粱問我。

  我見反正一個人,答應跟他吃飯,陳定粱選擇了附近一間意大利餐廳。

  「我要肉醬意粉。」他跟侍應說。

  我差點反胃。

  陳定粱吃肉醬意粉吃得津津有味。

  「我昨天晚上碰到我前妻。」陳定粱說。

  「你們真是有緣。」我說。

  「她懷孕了,肚子隆起。」陳定粱用手比劃著。

  「你是高興還是失意?」我從他臉上看不出來。

  「當然是高興,不過也很失意。她跟我一起五年,連蛋也不曾下過一隻,跟現在的丈夫結婚不久,便懷孕了。」他苦笑。

  「你很喜歡小孩子嗎?」

  「不喜歡,而且還很害怕。」

  「那你有什麼好妒忌的!」

  「她跟別人生孩子嘛!」

  「你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對不對?」我諷刺他。

  「你不是這樣的嗎?」他反過來問我。

  「我沒有這種經驗。」我說。

  「你是賣內衣的嗎?」他問我。

  「你想買來送給人?」

  「有沒有特別為孕婦設計的內衣?」

  「有特別為孕婦而製造的內褲,因為她們的肚子大,穿不下一般內褲。一般懷孕婦女也要換過一些尺碼較大的胸圍,因為她們的乳房會膨脹,舊的不合穿,到生了孩子之後,胸部可能會鬆弛,便要用質料比較硬的胸圍,生產完之後肚皮鬆弛,也要穿上特別的腰封收肚。所以一位顧客一旦懷孕,我們便有生意可做了。」我說。

  「原來是這樣,做女人真辛苦。」

  「你為什麼對孕婦那麼有興趣?你對前妻仍然念念不忘,對嗎?」

  「不是,只是我看到她懷孕,感覺很奇怪,我們曾經睡在一起,我熟悉她的裸體,自然對於她的身體的變化很好奇,也很關心。」

  「男人都是這樣的嗎?分手了,仍然想念她的身體?」

  「不是每一個女人的身體他都會想念的。」陳定粱說。

  「不是對她念念不忘,卻又想念她的身體,這個我不明白。」

  「男人可能沒有愛過一個女人,卻仍然會回憶她的身體,只要她的身體曾經令他快樂。」

  「如果像你所說的,男人的回憶可以只有性,沒有愛。」我說。

  「難道女人不是這樣?」他反問我。

  「女人的回憶必須有愛。」我說。

  「說謊!」他冷笑。

  「你憑什麼說我說謊?」我不滿。

  「女人難道不會回憶和男人的某一場性愛?」

  「那是因為她愛那個男人。」我強調。

  「回憶一場性愛就是一場性愛,不應該有其他因素。」

  陳定粱這個人真可怕,他很自信,也很相信自己對女人的瞭解能力。女人當然會單單回憶某一場性愛,但要女人親自承認這一點,是太難了。

  「是一個女人告訴我的。」陳定粱說。

  「她說她回憶你和她的一場性愛,卻不愛你嗎?」我挖苦他。

  「你很愛嘲弄人。」陳定粱沒奈我何。

  「這是我的特長。」我得意地說。

  陳定粱駕著他的吉甫車送我回家。

  「宇無過第二本書什麼時候出版?我答應過替他設計封面的。」陳定粱跟我說。

  「他去了美國修讀一個短期課程,她和徐玉有一點問題,不過現在應該沒事了。」

  「是什麼問題?」他問我。

  「每一對男女都有問題的啦!」

  「說的也是。」他笑笑說。

  「開吉甫車好玩嗎?」我看到他一副很陶醉的樣子。

  「你有沒有駕駛執照?」他問我。

  「有,是五年前考到的,已經續了一次牌,但從來沒有開過車。」

  「你要不要試試開這輛車?」他問我。

  「不,我不行的,我已經忘了怎樣開車。」

  「你有駕駛執照就不用怕!」陳定粱把車停在路邊。

  「來,由你來開車。」

  「不!不!不!」我連忙拒絕。

  「來!來!來!不用怕,我坐在你旁邊。」陳定粱打開車門不斷遊說我下車。

  我大著膽子坐在司機位上。

  「你記得怎樣開車嗎?」陳定粱問我。

  我點頭。

  「好!開始!」

  我入波、踏油門絕塵而去,一路順風。

  「不錯啊!」他稱讚我,「可以開快點。」

  我踏盡油門,在公路上飛馳,不知怎的,整架車翻轉了。

  我和陳定粱倒懸在車廂裡。

  「怎麼辦?」我問他。

  「當然是爬出去,你行嗎?」他問我。

  我點頭,開門爬出去,我小時候常常做倒立,所以倒掛著出去也不覺得困難。最尷尬的反而是我穿了一條裙子,倒懸的時候,裙子翻起來,露出整條腿,讓陳定粱看到了,他也許還看到了我的內褲。

  陳定粱爬了出車,再協助我爬出車。

  「我們竟然沒有受傷,真是奇跡。」陳定粱說。

  我和陳定粱合力把吉甫車翻轉。

  「這回由我開車好了。」陳定粱說。

  「真是奇怪,我們在同一天翻車。」我說。

  「有什麼奇怪?我們坐在同一輛車上。」

  「我意思是說,我們同月同日生。」

  「你跟我同月同日生?」他驚訝。

  「是啊!十一月三日,同月同日。」

  「竟然這麼巧合。」他一邊開車一邊說。

  車子到了我的家。

  「我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修車的費用,由我來負擔好了。」我說。

  「如果還能開的話,我不會拿去修理,這輛車本來就滿身傷痕,像我。」他苦笑。

  「再見。」我說。

  「再見,真不想這麼快跟你分手。」陳定粱說了這句話,便開車離去。

  我沒機會看到他的表情,但他大概更不想看到我的表情,我很驚愕,他說出這樣一句話。

  回到家裡,我在鏡中看看自己,今夜的我竟然神采飛揚,原來女人是需要被仰慕的。咦,我的項鏈呢?森送給我的項鏈我明明掛在脖子上的,一定是翻車的時候掉了。

  我連忙走到樓下,陳定粱的車已經去得無影無蹤了,那條項鏈到底掉在車廂裡,還是掉在翻車的地方呢?我發現我原來沒有陳定粱的傳呼機號碼。在街上茫然若失,正想回去的時候,陳定粱竟然開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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