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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香雪海 「我看啊,在你的眼裡張公子什麼都好,簡直沒有任何的缺點。」水蓮輕啐道。 「本來就是嘛,他……」微雲還要說什麼,突然間想到懷裡的信箋,於是小心翼翼的走到門邊,探頭出去看一下,確定沒有人在外面走動,才重新緊閉門扉,折回水蓮身旁,拿出信箋。「小姐,這信是澍清少爺給你的。」 水蓮接過信箋,讀著,怔著,臉上看不出是喜是嗔,瞧得微雲急在一套也不敢出聲。 突然地,水蓮將信箋撕個紛碎。 「小姐!」微雲吃了一驚,急急的問:「澍清少爺信裡寫了什麼,竟意小姐生這麼大的氣?」 「沒什麼。」水蓮淡然的說,然後用手絹包起碎紙片交給微雲。「把這包東西丟進灶裡燒掉。」 「小姐,為什麼要這樣做?」微雲為澍清心疼。 「你想想看,張公子的信若是落在好事之徒的手中,四處去說我和張公子暗通款曲,那我的名節不是完了。」 「小姐,你們已經有婚約了,不是嗎?」 「就是因為有婚約,才更要嚴加恪守閨秀的道德規範,絲毫疏忽不得。」 「可是……」 「別再說了。」水蓮擺擺手,阻止她再說下去。「微雲,以後不准再帶張公子的隻字片語進來,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她小聲的回答;但是一想到他等待落空的失望表情,微雲實在是於心不忍。「小姐,這一次你可不可以給澍清少爺一個回音,哪怕幾個字而已,只要能讓他安下心讀書就行,小姐,求求你!」 水蓮冷眸一睨,逕自步進繡合,倚窗而坐,芳心被剛才那情箋裡逸興遄飛的字、以及纏綿悱惻的相思之情翻擾的厲害,而臉上的神情比平時冷淡許多,彷彿一張美麗的容顏鋪蓋一層薄薄的白霜。「小……」微雲尾隨而至,望之儼然,便噤聲不敢多言。 過了一會兒,水蓮吩咐微雲準備紙筆。 「是,小姐。」微雲喜出望外,高興的從繡桌上抽出一張描花的箋紙和一枝小楷筆,磨好墨,等待水蓮。 水蓮拿起筆來,輕咬著筆端,沉吟許久,才下筆寫著—— 莫說風花雪月,不道兒女情長,望君凡事以功名為念。 「好了,拿去吧。」水蓮放下筆,告誡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謝謝小姐。」微雲小心翼翼的拿起箋紙,輕輕的晃動著,好風乾箋上的字墨。 「拿去時要小心一點,別讓人撞見了。」 「我會很小心的,不讓人看見。」 這時李氏的聲音從房裡傳來,「水蓮,你在嗎?」 「夫人……來了!」微雲嚇得趕緊把手裡算紙摺成一小方塊,塞入袖裡,正巧李氏走進繡閣。 「你啞巴啊,小姐人在這裡也不會應一聲。」李氏一開口就責罵微雲。 微雲低著頭不敢回話,讓李氏更加的厭惡。 「哼,」李氏嫌惡一睨,「越是人前悶不吭聲的人,越會在背地裡做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情。」 「娘,您過來看這花開富貴可好?」水蓮把李氏的注意力從微雲身上移開。 見水蓮這麼說,李氏便走向繡桌前,欣賞著已描好的花開富貴。 「娘,喜歡嗎?」水蓮問。 「瞧這些牡丹開的多好看!」李氏讚歎。 「您喜歡女兒就放心了。」水蓮拍起一根綠線要穿進一根繡針。「過幾天就是您的大壽,我準備繡這幅花開富貴來為您祝壽。」 「你先別忙著,娘有話對你說。」 水蓮放下針和線,扶著李氏坐下來,微雲小心地遞上茶來。 「水蓮,後天娘要上水月庵還願,這一次你陪娘去。」 「娘,您明知道我不喜歡出門,還是和往常一樣讓翠花陪娘去就行了。」 「不,這次你非陪娘去不可。」 「我不去。」水蓮嘟嚷著不依。 「水蓮,我的好女兒,這回就聽娘一次,水月庵裡供奉的觀音娘娘聽說可以保佑女孩家的姻緣,你得去……」李氏說到這裡,抬眼瞧見微雲杵在一旁,不耐煩的說:「出去吧,不用你伺候。」 「微雲,到秦記幫我買繡線回來,紅色和綠色多買一些。」水蓮交代。 「是。」微雲恭敬的欠一欠身,快步的走出繡閣。她從抽裡拿出小姐寫給澍清少爺的花箋,看了一眼,心裡真替他感到高興。 微雲出門幫水蓮買繡線,她邊走邊想著:對了,也該幫澍清少爺裁件新衣裳,好讓他在夫人壽誕那一天穿去拜壽,免得他在秦家親朋好友面前顯得太寒慘。想著,一抬頭就看見錦繡布莊就在眼前,她走進布莊,夥計大頭迎了出來。 「微雲姑娘,夫人和小姐要些什麼布料?」大頭說。 微雲在店裡梭巡一下,問道:「強伯在嗎?」 「在櫃上。」 「謝謝。」微雲掀簾入內,見秦強專心的看帳,她叫一聲,「強伯。」 秦強抬頭。「微雲丫頭,是你啊,怎麼來了?」 「我……」微雲不知如何啟齒。 「要栽布做新衣?」 微雲點頭。「想給澍清少爺做件新衣。」 秦強若有所思的注視她一會兒,才出聲,「讓大頭栽幾尺玄湖色那塊料子,就說要給老爺的。」 「是。」微雲顫顫眼皮,感激的說:「謝謝強伯。」便出去了。 可憐的丫頭!秦強感歎一聲,低頭繼續查對眼皮底下這本密密麻麻的帳本。 黃昏裡,澍清徘徊在晚山別院的新月亭,由這裡可眺秦家大宅,而重重疊疊的閣樓之中,不知道哪裡是佳人倚窗之所在?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刻難為情。」澍清吟著李白的詩句,不禁笑起自己的癡傻,他竟然為一個未曾謀面的未婚妻害起單相思;囿於禮教規範,洞房之夜當然才是相見之日。 晚風吹拂,澍清因為寂寞思情而輕歎一聲。 「澍清少爺,好端端的,怎麼在這裡歎氣呢?」微雲來到別院時,聽小六說澍清少爺每天傍晚時刻一定在新月亭,於是她找上來,即聽到這一聲喟歎。 「微雲,怎麼在這個時候來?」澍清回頭看她;近來他特別容易覺得悶,但是只要見到靈巧慧心又善解人意的微雲時,什麼愁煩瞬時一掃而空。他想,也許同是故鄉人,可說故鄉事之故吧。 「我是來替澍清少爺送重要的東西。」 「重要的東西?」澍清不解。 微雲神秘的一笑,從懷裡拿出一封信來,他期待的接過來一看,原來是安陽寄來的家書。 「謝謝你,微雲,是我叔叔寫來的信。」心頭有點落空。 「澍清少爺,你好像很失望的樣子。」微雲故意這麼問。 「沒這一回事,世上沒有比家書更能撫慰遊子寂寞的心。」 「那這個呢?」微雲張開手,手心裡多了一方摺得如豆腐塊的信箋。 「這是……一起初,他不敢確定,但抬眼看見微雲的溫柔笑容時,他這才相信他真的盼到佳人的隻字片語。 澍清急忙的打開信箋,滿懷希望能從信箋裡得到與己相同的思念和柔情,但閱畢後,他手授著信箋悵然坐下來。 「澍清少爺,你不是一直很期待小姐的信嗎!現在如願以償,怎麼看起很不高興的樣子?」 「我沒有不高興,只是……」澍清歎道:「算了,事實總會和自己期盼的會有一點點的落差。你自己看吧。」他把捏在手裡的信箋交給微雲,可她遲遲不敢去接。 「小姐寫給你的信,我看了不太好吧?」 「你看沒關係,反正裡面也沒有寫什麼。」 微雲顫抖地接過信,幸好信裡只是短短的幾行字並不難認。 「澍清少爺,小姐鼓勵你用功讀書沒有錯啊。」 「對,是沒錯,只是我一心以為水蓮小姐是一位清靈脫俗的紅粉知己,沒想到她竟然要我以功名為念;原來她和一般人沒什麼兩樣,心裡看重的也是俗世功名。」 「說這話就傻了。」微雲打趣的笑說。「澍清少爺,小姐是知書達禮的大家合秀,她不鼓勵夫婿努力求功名,難道要寫一些艷詞來攪亂你的心嗎?」 「微雲,連你也不懂我的心。」澍清慨歎的說。 「我怎麼不懂?」微雲會心一笑,凝視他一會,柔聲念道:「多少前塵功名,再回首,煙靄渺渺。晚風裡,清瓣散盡,共飲菊花酒。你看,至今我都沒忘記這首詞,也能體會你淡泊功名的心志,可是你來杭州不就是來讀書,然後赴京求功名,好彌補張家狀元缺的遺憾嗎?」 澍清側過臉若有所思的看著她,見她嬌小玲瓏,眉目如畫,鼻翹唇薄,一張臉生得極甜,此時在霞光照映之下,更顯柔媚可人。感覺上,他好像今天才認識她似的。 「澍清少爺,」微雲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澍清回過神,輕咳一聲好掩飾適才的失態。 「微雲,你說的對,謝謝你及時提醒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