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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頁     晨薔    


  繡蓮對亦寒也照樣很親熱、友善,使得文玉和亦寒都認為她已經平心靜氣地接受了亦寒與風荷相愛這個事實。文玉從內心被她的大度感動,已經和文良商量過,要他留心著給繡蓮找一個合適的婆家,只是文良對此事卻不置可否。

  誰都不知道,繡蓮暗中卻在緊張地活動著。也不知她用了什麼辦法,竟然在短短的時間內,就與葉伯奇銀行中的一位女職員結成了好朋友。從她那兒,繡蓮探知,銀行裡私下流傳過一種說法,說葉風荷小姐並不是葉伯奇夫婦親生的女兒。據說,這還是一個葉伯奇父親時代就已在銀行服務、現在早已退休的老職員講出來的。只是這話近幾年無人再提罷了。

  繡蓮敏感到這是一條重要線索。她決心要抓住這線索,查個水落石出。至於會查出個什麼結果,她也許並不明確。但一種窺見風荷隱私的愉快和捏住把柄奪回亦寒的信念,卻是促使她行動的動力。

  她並不太著急。她想,亦寒真要和風荷結婚,最快也得在一年之後吧——他們現在連訂婚禮都還沒有舉行呢!有一年的時間,對她來說,應該是足夠了。

  菊仙端著赤豆紅棗湯出來,把碗遞給繡蓮。隨後又捧著

  那一摞中藥,回廚房去,準備熬煎。

  繡蓮顧了兩口湯,電話鈴響了。

  她拿起話筒,馬上聽出是風荷的聲音。

  「是繡蓮姐嗎?我是風荷。伯母這兩天身體好嗎?我想找她……」寒暄了幾句,風荷終於道出打電話的目的。

  繡蓮眼珠子一轉,立即接口道:「玉姑這兩天身子還是軟,仍有些低燒。我剛剛給她服了藥,才睡著。」

  「哦,」風荷有些失望。

  「你找玉姑有什麼事,能和我說嗎?我待會兒可以轉告她。」繡蓮熱情地表示。

  「其實,也沒什麼……」風荷猶豫著,終於又說,「繡蓮姐,我早想問一下伯母,我想到你們家老宅子去找一本書,不知是否可以。」

  繡蓮愣了一下,接著就哈哈地笑道:「這還用得著問玉姑?當然可以,你不就是我們家的人麼!」

  風荷在電話那頭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那……老宅的鑰匙……」

  「你什麼時候要用,就來拿吧。」

  「我想今天……現在,就去取,方便嗎?」風荷問。

  「來吧,我等你,」繡蓮爽快地說。

  放下電話,繡蓮緊皺著眉頭,坐到沙發上。

  前幾天,亦寒赴廣州前,不是剛帶著風荷去過老宅嗎?今天她又急急地要去幹什麼呢?難道真是為了找一本書?什麼書那麼要緊,竟不能等到亦寒回來?

  這會不會與那次自己聽到的亦寒與玉姑的對話有關?

  就在亦寒從老宅回來的那天晚上,繡蓮走過玉姑的房 間,見門隙開一條縫,傳出亦寒母子倆的談話聲。她好奇地靠壁站著聽起來。

  只聽亦寒問:「媽,今天我和風荷到老宅去,她好像對我們家的老宅很熟悉似的。你說,會不會他們葉家與我爸爸原先就認識,風荷小時候隨著她父母來我家玩過?」

  「不會。你爸爸愛清靜,不喜交友。他僅有的那幾個朋友,我都知道。從來沒有聽說他跟葉伯奇有什麼來往。」玉姑斷然否定,然後又笑著說:「不過,我倒很想見見這未來的親家公、親家母。有些事也該和他們商量商量了。」

  自從聽亦寒說風荷去醫院檢查,身體一切正常後,文玉就完全贊同了亦寒與風荷的關係,並已開始盤算籌備婚禮的事了。

  「這不急,」亦寒說,停了一會兒,他又問:「媽,你們當初怎麼只要我一個孩子,再要個弟弟或妹妹多好!」

  「你怎麼想到問起這個來?」文玉說,隨即歎了口氣,緩緩道;「好好的人家,誰不想多生幾個孩子?可當初你大媽連你都不肯認,多生了豈不更麻煩?你爸爸著實為這事煩心……你大媽死後,我把繡蓮當親生女兒看待,也就心滿意足了。」

  屋裡靜了一會兒。文玉又說:「唉,總之,夏家命該人丁不旺,幾代單傳。到你大媽,連一個孩子都未生育,只好把本家侄女領養過來。」

  亦寒不再問什麼了。

  聽他們母子倆閒扯到別的事情上去,繡蓮才悄悄走開。

  現在,她的思緒又回到風荷身上。

  風荷為什麼要獨自去老宅?尋一本書,值得嗎?就算真

  想去尋找什麼,那也一定是比書更重要的東西!

  會不會風荷上次在老宅發現了什麼?

  會不會那兒竟有使她感到熟悉、引起她回憶的東西?

  會不會跟亦寒表哥間玉姑的話有關?

  會不會跟風荷的身世——她並非葉伯奇的親生女兒——

  有關?

  可是。從玉姑的話看,風荷不像和夏家有什麼瓜葛呀!

  疑團。全是疑團。繡蓮越想越覺得,風荷去老宅的事,很是蹊蹺。

  半個多小時後,風荷來到古拔路夏宅。

  繡蓮早已站在大門外等著了。

  「真不巧,我剛才上樓去看了一下,玉姑還沒醒。她連著兒晚頭疼,沒睡好,實在太疲倦了。」繡蓮一見風荷,就表白道。

  「那我今天就不去打擾她了,改日再來探望伯母吧。」

  「你到老宅去查書,要不要找一天我同你一起去?」繡蓮親暱地拉著風荷的手問。

  「不用,不用,我去過那裡,自己去就成。你在學校和醫院那麼忙,家裡伯母還病著。」風荷急忙謝絕,一邊就從繡蓮手中接過了鑰匙。

  「那,你進去坐一會兒,」繡蓮說,「大阿姨正在燒晚飯,你就在這兒吃便飯吧。」

  「不,我出一門前剛在家吃了點心,」風荷遲疑了一下,又說,「我不進屋了,謝謝你在門口等我。」

  見風荷已準備要走,繡蓮打趣道:「你就那麼忙!亦寒不在家,你連進來坐一會兒都不肯了!」

  風荷拉著繡蓮的手說:「繡蓮姐,明天,明天我一定來,看看伯母,和你聊個夠,順便把鑰匙還給你。」

  風荷走了。

  明天?那麼說,她今天就準備去老宅?會不會就是現在?繡蓮看著風荷戴著帽子,穿著厚大衣,匆匆而去的背影,心裡嘀咕著。

  繡蓮奔進門裡,一直往二樓跑去。她剛才把家中的一把鑰匙給了風荷,現在但願亦寒的那把沒有帶去廣州,還留在家中。

  幸好,一打開亦寒的書桌抽屜,就看到了那把鑰匙。

  繡蓮拿了鑰匙,跑下樓來。

  菊仙正好從廚房出來,看到繡蓮,問:

  「剛才誰來了?我聽你在門外和人說話。」

  「沒人來。我和隔壁的阿娟在聊天。」繡蓮說,一面套上大衣,急急向門口走去,「大阿姨,我出去有點事。」

  「怎麼現在去?快吃晚飯啦。」

  「你們先吃,別等我。」

  話沒說完,人已沒影兒了。

  繡蓮小跑著趕到弄堂口,正好看到風荷雇好一輛黃包車,坐上去。

  她一招手,一輛停在馬路對面的黃包車過來了。

  繡蓮一腳跨了上去,對車伕說:

  「跟上前面那輛車,就跟在他們後面,別讓那坐車的女人發現。」

  車伕已拉起了扶手,回頭含著深意地一笑道:

  「是要我盯住前面那個穿紫紅大衣的女人,對代?這種事體我有數!你放心好唻!」

  「別囉嗦,你給我盯牢就成,車錢我加倍付你。」

  這個蠢貨,一定以為我是個吃醋的太太,在盯丈夫姘頭的梢呢。繡蓮心中暗暗好笑,隨他怎麼想都行!

  黃包車畢竟比汽車要慢多了。

  上次風荷坐著亦寒的汽車來這兒,從家裡出來,不多一會就到了。但今天,當黃包車伕氣喘吁吁地把車停在老宅門口時,天都黑了。風荷的兩條腿也都坐麻了。

  打發走黃包車後,風荷從提包裡取出鑰匙,打開大門。

  站在敞開的大門前,風荷猶豫了。

  黑暗中的老宅顯得那麼陰森、荒涼、神秘莫測。她全身都被一種恐怖感攫住了。

  但是,她終於咬了咬牙,跨過門檻,回身又把大門關上。

  現在,她已置身在老宅之中,正孤零零地準備著與面前這個黝黑的龐然怪物搏鬥一番,好找出圍繞著自己和它的種種怪事的謎底。

  繞過影壁,走過那塊泥地,就是一間很大的廳堂。聽亦寒說起過,這裡曾經很氣派、很風光,是夏家的先祖們接待貴客的地方。但如今四壁灰土剝落,空蕩蕩無一擺設。

  廳堂南北兩廂的門都敞開著,從來不關上,所以要到二進的正房,只要穿過這裡就行。

  風行走進廳堂,只覺一股陰風撲面而來。今夜沒有月亮和星光,室外就夠黑的,而這間大廳堂又比外面要黑得多。

  背後不知什麼地方,發出了很輕微的細碎聲,像是牆頭的枯草在寒風中瑟縮,又像是被拋棄的廢紙被風捲過磚鋪的地面,也像是人的腳步移動所發出的聲音。

  風荷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她強迫自己,大著膽子往後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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