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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頁     晨薔    


  起初是不明白,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躺在這裡。但很快風荷想起了剛才的一切。淚水漫上她的眼眶,羞愧、懊惱、遺憾、內疚、不安等種種情緒交錯而來,但她什麼話也說不出,只有氣無力地叫了聲:

  「呵,亦寒……」

  亦寒被她的神情攪動得心裡發酸。他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緊緊地捏著風荷的手。用眼神撫慰她,讓她靜靜躺著。

  風荷這才注意到夏家所有的人都聚在她躺著的長沙發前。她強迫自己笑了笑,動了動身子想坐起來,一邊說:

  「真抱歉,嚇著你們了。我沒事,已經好了……我,我昨晚沒睡好,所以……」

  當天晚上,在夏亦寒的書房兼臥室,有兩次談話,話題都與風荷的暈倒有關。

  先是文玉來了。她憂心忡忡地問亦寒送風荷回家的情況。

  亦寒極力安慰母親,說風荷偶然暈倒,不是什麼大病,走的時候你不是親眼看到的嗎?已經好好兒的了。她是有點膽小,有點緊張。暈倒的時候偏偏我又不在,你們不是都說,當時她正高高興興地在給媽媽剪頭像嗎?也許只是屋裡的空氣太悶熱了的緣故。她回家一路上都很好,只是感到很抱歉……

  「亦寒,你以前知道她有這個暈倒的病嗎?」文玉問。

  讓亦寒怎麼回答呢?他曾經親眼看到過風荷在雷雨之夜盲目出走的病態情形,風荷也曾向他訴說過精神上劇烈波動的痛苦,使他懷疑風荷小時候受過什麼重大刺激。

  他們曾不止一次談過,但沒有找到什麼進一步探究的線索。而且,自從和亦寒的戀愛愈來愈熱、愈深之後,風荷就再也沒有犯過什麼病,精神一直很愉快,甚至可以說很振奮。

  難道今天暈倒,跟她以前的犯病有什麼聯繫?亦寒作為一個醫生,不能不作此聯想。可是,怎麼跟母親說呢,又怎麼能說得清呢?

  「不,風荷一直很好,今天只是偶然暈倒,」亦寒終於決定這樣回答母親。

  「最好你帶她去檢查檢查,不要真有什麼麻煩的病。」文玉說。

  「媽媽,我會的。我們已經說好,明天就到我醫院去,從腦於和心臟查起,你放心。」

  這是真話,是亦寒和風荷在回葉家的路上說好的。風荷不願意糊里糊塗地拖累亦寒,如果真有什麼不治之症,她決心遠遠避開亦寒,獨自了此殘生。不過,這層意思,她並沒有對亦寒說。她想,還是看看檢查結果。她不相信自己會有什麼了不起的病。

  「你是醫生,懂得比我多,」文玉想了一想,又說,「娶媳婦是件大事。風荷這姑娘是討人愛,但如果身體不好,那可不行啊!」

  亦寒暫時不想和媽媽爭辯這個問題,他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送走了母親,亦寒正在獨自沉思,繡蓮來了。

  繡蓮的頭腦比文玉清楚百倍,又有相當豐富的醫學知識,她一下子就把風荷的暈倒與那一次的半夜出走聯繫起來——那一次葉太太的電話就是她先接的,亦寒找風荷一夜未歸,事後她也問了又問,雖然亦寒並未和盤托出,畢竟給她掌握了不少蛛絲馬跡。

  「表哥,風荷神經上有病,你是早就知道的!」

  她單刀直入,像是詢問,又像是審訊。

  「不要瞎說,風荷神經正常!」

  「不是神經有病,那就是精神上有問題,那更嚴重!」繡蓮的語調咄咄逼人。

  「越說越不像話了,你是想嚇唬我?」

  「表哥,不,尊敬的醫學博土,我們要尊重科學,不能迴避事實!」繡蓮本來想說:不要愛昏了頭。但他怕亦寒惱羞成怒,便換了一種說法。

  「即使她真有病,我也要把她治好!」

  「唉,可惜不是什麼病都能治好的,」繡蓮悲天憫人地說,「你有把握包治百病嗎?」

  誰知亦寒卻被她的語氣激怒了,憤然地脖梗一挺,說。

  「這不用你管!」

  繡蓮先是一愣,但立刻軟語溫柔地對亦寒說:

  「表哥,你別生氣呀!我不是要瞎管閒事,可我擔心玉和文良舅舅他們,老人們不贊成,你的事也難辦呀!」

  是啊,夏亦寒正面臨著各方面的難題,單憑他對風荷的徹骨之愛,能夠使難題迎刃而解嗎?

  菊仙好不容易把文玉打發出家門。

  文玉平時不喜交際,很少出門。昨天晚上菊仙再三攛掇她今日去看看病了多時的董小姐。

  董小姐這位老姑娘一直在夏家經營的公司裡服務,對季文良早有好感。文玉很想撮合哥哥和她的好事,對她一直是另眼看待的。

  文玉一走,菊仙立刻一頭扎進一樓樓梯拐角下的箱子間。

  她急急打開箱子間的門,一股霉味夾雜著樟腦丸的氣味撲鼻而來。

  擰亮箱子間那盞十五瓦的燈泡,昏暗的燈光下,只見一隻隻皮的、樟木的、籐條的箱子,按照大小幾乎摞到了房頂。

  她今天要找的那一隻箱子,在右排的下面,上面壓著好幾隻箱子。

  菊仙端來一隻方凳,拱著背吃力地爬上去,這才勉強夠到最上面的那只箱子。她使勁拉著,但那箱子巋然不動。

  她歎了口氣,用手背捶了捶腰,準備積蓄點力量再搬。

  每年夏天,夏家都要翻曬衣物,上海的黃梅季節把什麼都弄得濕漉漉的,不曬哪行呀!但每次總是文玉和繡蓮幫著菊仙一起幹。有時亦寒和文良都會來幫上一把。而且往往主要翻動靠上面的那幾隻,因為那裡放著常穿的衣服,下面的兒只箱子,裡面都是些不再有用又捨不得丟掉的過時衣物,實際上已經多少年沒有動過了。

  可菊仙今天要找的,恰恰就是十五年以來久藏未動的衣物。風荷的到來勾起了她腦海深處難忘的記憶。

  風荷胸上的紅痣,已經給了她一個證據。她朦朦朧朧地意識到,她所收藏的那些小衣服,總有一夭要重見它們的主人。她迫不及待地要看一看它們。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還差點兒閃了腰,菊仙才把最上面的兩隻箱子搬了下來。

  她坐下揉著腰,不敢多歇息,又去搬第三,第四隻……

  她要找的那只箱子終於露了出來。

  這是一口很有些年頭的包皮木箱,紅色的皮已經磨損,露出裡面的木頭,把手斷了,用一把老式的長型銅鎖鎖著。

  菊仙按捺住因激動而砰砰跳動著的心臟,慢慢地從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

  自從風荷那次來過以後,繡蓮發現,菊仙大阿姨的行為舉止有些反常,她的思緒似乎無時無刻不在圍著風荷轉。

  本來,按目前風荷與亦寒的關係,夏家的人關心風荷,這是並不奇怪的。

  繡蓮感到,玉姑為了照顧她的情緒,已經在盡量少提風荷,但卻忍不住還是問過她一些關於風荷的情況。這兒除了亦寒外,畢竟她與風荷的接觸最多,認識時間也最長。

  玉姑主要關心風荷的身體究竟如何,那次風荷的暈倒,給她印象太深了。此外,她當然還想知道風荷的性格和為人,是否容易相處?有沒有嬌生慣養的毛病?等等。總之。是一些作為亦寒母親應該關心到的問題。

  而大阿姨卻不同。風荷來的那天,起先還沒什麼,到後來,繡蓮已開始覺察到她心神不寧。風荷暈倒,大阿姨給風荷擦身上的冷汗,她拿了藥走過來,大阿姨看到她時,不知為什麼,竟有一種驚恐的神情。這不能不使繡蓮頓生疑竇。

  以後這些天,大阿姨也顯然心不在焉,幹活丟三拉四,做出的菜不是鹹了,就是忘了放鹽。只要一有機會,她就拉住繡蓮,詢問風荷的事。問出的問題也希奇古怪,莫名其妙。

  有一次她問繡蓮:「你見過風荷的爸爸和媽媽嗎?風荷和他們長得像不像?」

  還問:「風荷的哥哥是不是她嫡親的?她媽媽生過幾個孩子?」「你知道風荷她爸媽喜歡她嗎?」

  一天晚飯前,菊仙提出還想再看看風荷給她做的拖鞋面。繡蓮去自己房中拿來交給她,菊仙捏在手裡翻過來掉過去地細細打量,然後哺哺自語道:

  「難道真有這麼巧?不會的,太巧了!」

  惹得坐在沙發上打毛衣的文玉奇怪地抬頭問她: 

  「菊仙姐,你叨叨啥呀?什麼巧啊不巧的?」

  又有一次,她和繡蓮兩個人在廚房裡。她先是纏著繡蓮問了一通關於風荷的事,見繡蓮愛搭理不搭理的,她也就不吱聲了,悶頭在水龍頭下洗萊。突然,她長歎一聲,冒出一句:

  「唉,這些年來,也不知這可憐的孩子在那個家裡過得怎樣?」

  「大阿姨,你說誰是可憐的孩子?是說風荷嗎?」

  一聽到繡蓮的追問,菊仙臉通紅,忙否認道:

  「不,不,哪裡是說風荷!」

  她慌慌地拿過一隻淘籮,像逃出廚房似地去屋裡舀米,扔下了洗到一半的青菜。

  繡蓮是個多麼敏感的姑娘,她越來越感到大阿姨的失神定有什麼蹊蹺,她暗暗在尋找機會,要直截了當地問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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