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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連珍 座落於北市高級地段的三花大樓—— 清風徐來的仲夏之夜,二十四樓頂,古羅馬情調的游泳池畔,三名女子或坐或躺,一塊兒仰望著天空,坐擁著大台北市繁華的星辰夜景。 「唉……又到了要繳貸款的日子了。」黑玫瑰歎氣,啜了口啤酒。 「哎唷!我們怎麼會那麼豬頭啊?一個月薪水不過三萬多,房屋貸款也要繳三萬多!這怎麼生活嘛!真後悔那麼衝動買下這裡的房子……」平躺在躺椅上的白薔薇,懊惱著不斷碎念。 「是啊!好後悔,但又能怎麼辦?景氣不好,房子難賣,又不能斷頭,信用很重要的。」藍百合伸了伸懶腰,改變坐姿。 以前,她們是高中同窗、好友;現在,她們是鄰居,分別購屋居住在九樓、十樓、十一摟。 這裡的環境十分地舒適雅致,大樓中配置有健身房、游泳池、視聽中心、會議室、美容室、自動洗衣房等公設。 每一層小坪數住屋皆是桃高設計的樓中樓,建材高級並附有精美的室內裝演,就連浴室都有大片的采光窗、烤箱、按摩浴缸。 防盜管理、網路設施一應俱全,摩登的配備媲美豪華飯店,既古典又現代的歐式風格設計,吸引不少單身貴族在此租屋、購屋。 當初就是被這高級地段的漂亮樓房所吸引,讓她們一時衝動,相偕掏出所有的積蓄財產,買下生平第一間房子。因為錯誤的評估,她們背負了超出能力的房貸,如今房地市場的景氣一路下滑,要脫手也很困難。 「左手進、右手出,才領薪水就全繳了房貸,連信用卡都刷爆了,我快要破產了啦!」 「你們還好咧,我失業了,過得了這個月,還不知道下個月的著落……」 「唔……如果錢不夠用,我這個月還多出一萬塊,先借你。」 「我多五千左右吧,你先拿去頂著。」 「謝了!」薔薇歎了口氣。 「喂!利息照算哪!」玫瑰、百合同時嚷著。 「呻!想也知道,你們這兩隻小氣鐵母雞,超級會算!」 「怎麼這樣講,小氣又不是我們的天性。」實在是生活過得非常拮据。 「賺的錢永遠不夠用嘛!所以要錙銖必較。」 「這樣也不是辦法,我看我們必須找個副業來兼差。」 「嗯,我已經開始在找了。」 寧靜的星海下,是小市民無奈的心事…… 這時,一道閃亮自天際劃過,三人極有默契地同時往那方向看去。 「流星——」薔薇大嚷。 「許願!」 視線抓住了剎那殞落的白色尾巴,三個人匆忙對著天空默許了個願望。 讓我中樂透—— 送我一個好男人來養我—— 這個月公司多發些獎金吧—— 「喂!只有一顆流星,怎麼許我們三個願望啊?」 「誰說一顆流星只能給一個願望啊?」 「對啊、對啊!如果全世界同時有許多人看到這顆流星呢?」 「不管!我的願望必須先實現!」 「不行!我的比較重要!」 「哎呀,都不要吵了!你們的願望一定都很貪心,流星會先讓我的願望實現的啦!」 「喂!你才貪心吧!」 三人時而笑著、時而激動大叫地拌著嘴…… 夜,已深…… 第一章 金鑽石歌廳 陳舊的營業場所掩在琳琅滿目的店舖之中,幾張半舊不新的海報,沿著人口的斑駁牆面貼了滿。 推門而入,首先映入視線的是一個小小的T型舞台,供歌手走台表演,四周的座位上,坐著幾名老人。有的老人在看報,有的老人在聊天、玩撲克牌,歌廳中的古老旋律伴隨著他們排遣寂寞的時光。 這就是紅包場歌廳。 天生擁有一副好歌喉,讓黑玫瑰在急需一份兼差工作時派上用場。 每週二、四、五、六的晚上,她都在這裡兼差。 雖是兼差性質,但她十分敬業,也十分重視這收入,上班準時從不遲到,因為拿全勤不但有獎金,還能被排在客人較多的好時段演出。 被安排在好時段唱歌,可以領到的紅包自然比一般時候豐厚些。又因為年輕女子來紅包場唱歌比較稀奇,所以她在這裡的待遇十分優渥,客人們打賞紅包也往往比較大方。 輪到她上場,老闆親自為她拉開舞台上的簾幕,在水銀燈的照耀下,她嬌笑地在那卡西的伴奏聲中,款款走了出來—— 幾名老人家眼睛一亮,十分捧場地熱烈鼓掌。 「啊!今天又輪到小鳳仙唱歌啦!」他們喊著。 哎唷!有夠「聳」!小鳳仙——這是黑玫瑰的藝名。 那美好的身段,不似一般歌手穿著袒胸露背的禮服,但濃妝艷抹與那身花色俗氣的旗袍,讓她的年齡看起來起碼老了十歲。 原本白皙的膚色,在一層層厚重的粉底下顯得不自然,似是刻意要讓濃妝掩飾原本清秀的面目,瓜子臉上塗著各種鮮艷的色彩,眼眉畫得十分俗艷,兩片小小的唇瓣也描繪得比平日誇張。 沐浴在絢爛的光環之下,深邃的瞳眸綻放單純的光芒,她在掌聲中緩緩舉起麥克風—— 「南風吻臉輕輕,飄過來花香濃……」古老的旋律伴著她的歌聲,透過喇叭低沉飄逸在四周。 這裡,有自成一格的特殊文化,演唱的歌曲清一色以老歌為主。而且,因為消費額不高,三亞茶、一碟瓜子,幾百元就可以打發掉一天,因此成為退休的公務員與退伍的老兵,圖個熱鬧、消磨時間的好地方。 「謝謝怪叔叔、謝謝羅伯伯。」 姿態優雅地獻唱走台,黑玫瑰一一接下客人賞的紅包,也十分體貼地當場報出客人的名字致謝,一副職業化的專業形象。 「晚風起,夕陽低,柳搖曳,徘徊在花蔭柳堤,有誰兩相依……晴空萬里,北雁向南飛,穿過了畫摟西……」 一曲唱畢又一曲,她下班後的夜晚,就在這些旋律中飛逝般度過。 「啊……啊……哈啊……誰知道,能不能留住你……」 美好的嗓音演唱起來韻味十足,贏個滿堂彩輕而易舉;幾個鐘頭唱畢,荷包也已經滿滿。 她雖然很敬業,也貼心地幾乎記住了每位客人的姓氏稱謂,但下了場,她並不會像同在這裡唱歌的姐姐、阿姨們一樣,到客人的桌邊寒暄幾句,她通常一下場就立刻走人。 一方面,這是兼職工作,白天她仍要上班,休息時間已經十分有限。 另一方面,要避免無謂的困擾。 雖然現在紅包場的色情交易已經非常少了,但散場後客人要帶歌手出場的事情仍偶爾會發生;即使嚴格來說,她們也算得上是另類的藝術工作者,可是畢竟一般人對這樣的場所,還是會有煽情的聯想。 躺在浴缸裡卸除一層層濃重的艷妝,籠罩在熱水的蒸氣中,卸去那些五顏六色的素淨臉蛋顯得紅潤,鑲在清秀臉蛋上的眼眸晶亮璀璨。 呼!終於從小鳳仙變回黑玫瑰了! 黑玫瑰——完全與她的外貌搭不上邊的名字。 她的外型清瘦秀麗,平日的打扮簡單素雅。 很俗艷的名字嗎?也還好,只是添了幾分神秘,這樣的名字在風月場所打滾或許適切,在日常生活中卻顯得怪異。 拉開浴缸旁的百葉窗一角,她坐擁著大台北市繁華的星辰夜景,疲累空洞的眼神俯瞰著九樓以下的城市霓虹。 華屋、按摩浴缸,看似優質的生活,卻幾乎要掏空她所賺的錢,來支撐這些浪漫的表相。 像是在隙縫中生存的小雜草一樣,她得用盡精神體力與時間,才能謀得生存。 「呼——效率、效率!」她回過神,自言自語催促著自己。 要付諸那麼多時間去賺錢,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珍貴。 身下按摩池的水流在運轉著,緩和她一身的疲憊。 頭頂上包著毛巾,包覆著正在護髮的一頭煩惱絲;她稍微擦拭了濡濕的臉龐之後,擠出一些凝膠塗抹在臉上,趁著去角質的凝膠未干的小空檔,擠了牙膏開始刷牙。 咬著牙刷當下,又去按了牆面的開關,讓音樂的聲音透過浴室門口的喇叭傳入室內。 專家說,音樂能解壓,這是她短暫休憩時刻的精神食糧。 抹開臉上的角質凝膠,咕嚕咕嚕閉嘴漱口,手在臉上忙著搓搓揉揉,呸一口,吐掉口腔裡頭的漱口水,隨手擠了洗面乳洗淨一張臉,再取來面膜,利落地敷在臉上。 隨後站起身來離開浴缸,將那些擱在浴缸邊的瓶瓶罐罐一一收好,走進淋浴間沖洗掉頭上的護髮霜,再簡單沖淋了下冷水,走出浴室。 十五分鐘,完成所有的沐浴與保養工作,套上乾爽的浴袍,擦拭濕發,她伐著臉上的面膜開了冰箱拿出礦泉水,移步到電腦桌前。 「嘖!又是一百多封信。」耳邊轟轟響著吹風機的噪音,她隨手撥著頭髮,簡單梳了梳。 取下面膜後稍稍沖洗,再塗了些保濕乳液,回到桌前。 「嘶——」拿來小鏡子,對著自己僵硬地址嘴微笑片刻。每天微笑幾分鐘,才不會得憂鬱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