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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楊眉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那就隨便取一個名字吧。──Rebecca?Lily?Rose?Cathy?」 任翔一口氣說了好幾個英文名字,她卻只是頻頻搖頭。 「你不是說我是中國人嗎?應該取個中國名字。」 「中國名字?」任翔蹙眉,「這可難了。」他凝思數秒,忽然瞥見她襯衣胸前以銀線繡的蘭花,「就叫蘭吧。」 她隨著他的目光望向自己胸前,直到現在方警覺自己是呈半裸狀態,連忙拉高被子到頸部。 任翔卻沒注意到她突如其來的羞澀,仍舊凝神想著名字,「單是蘭一個字太彆扭了,叫曉蘭如何?」 「曉蘭?」她輕輕地念著,「好俗氣。」 「那美蘭如何?秋蘭?春蘭?」 她驀地伸手堵住他的唇,「曉蘭很好。我就用這個名字吧,別再想了。」 任翔望著她,禁不住一陣好笑,她緊張的神情像怕他繼續吐出一個比一個更加俗氣的名字似的。「那就決定這個名字了。」他微笑,「清曉幽蘭,挺美的名字。」 她低垂螓首,一隻手不自覺地撫向胸前那朵銀蘭。不知怎地,她覺得蘭這個字挺熟悉的,彷彿真與她有什麼關係。 「曉蘭、曉蘭,以後就這麼叫你了。」任翔輕抬起她下頷,忍不住嘲謔的笑意,「只不過瞧你現在這模樣,實在很難令人和那空谷幽蘭聯想在一塊兒呢。」 「我現在的模樣?」她反射性地摸摸自己的臉,立刻感到雙頰的浮腫及許多細細的傷痕。「給我鏡子!」 「不好吧。現在的你看見鏡中的自己或許會嚇暈呢。」 「給我鏡子。」她執拗地重複。 「好吧,愛美果然是女人的天性,就連失去記憶的女人也關心自己的容貌。」任翔聳聳肩,起身卸下一面原掛在牆上的方鏡,在她面前高高舉起,「嚇著了可別怪我。」 她驚異地瞪著鏡中的自己。那個臉頰浮腫、五官完全無法辨識的醜女是她?「這──是我?」 「怎麼?和你記憶中的自己大不相同嗎?」 「不──」她半猶豫地搖搖頭,頹然放下手臂,「我不記得自己原先的模樣了。」 「連自己是美是醜都忘了?或許這也算是一種幸福吧。」 她驀然揚起眼簾,「你認為我原先可能長得不好看?」 「很難說。」他深邃的黑眸制住她,「你介意嗎?」 曉蘭搖搖頭,「我不介意。或許從前我可能介意過,但對現在的我而言,這個已經不重要了。」 「那什麼才是重要的?」 「什麼才是重要的?」她喃喃重複著他的問話,心臟忽然一陣莫名地揪緊。她突然有種強烈的感覺,對現在的自己而言,似乎已沒有任何事是重要的了。 第二章 台灣台中。 新開發的市郊一幢精巧的別墅二樓,響起一陣震天怒吼。「該死的蘭、春蘭、秋蘭、天曉得到底是什麼蘭,你好好解釋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曉蘭瞪著眼前這個怒氣沖沖衝向她的男人,心中的怒意不下於他,「曉蘭、曉蘭!我是曉蘭,你連自己取的名字都記不得嗎?」 「曉蘭,清曉幽蘭──」任翔亦毫不客氣地回瞪她,怒火沒有一絲稍熄的現象,「該死的你根本配不上這個名字!你什麼蘭也不配!你這種女人只會糟蹋蘭花那種高雅的名花!」 曉蘭倒抽一口氣,全身氣得直抖顫,她握緊雙拳,「請問任大先生,這一次我又做錯什麼事了?」 任翔驀地舉高手一甩,一件米黃色的真絲襯衫摔落她臉上,「請問你對我的愛衣做了什麼好事?」 曉蘭扯下襯衫,忽然一怔。嗯,或許不該說是純粹的米黃色,基本上,它呈現了一種不均勻的色彩,有點像水彩畫強調的那種濃淡相間的層次感。「很不錯的一件襯衫,很──大膽的色彩運用。」 「色彩運用?你該死的以為你在畫水彩嗎?一件好好的襯衫變成這樣還能穿出去見人嗎?」 「為什麼不能?是很棒的一件襯衫啊。」 任翔猛地抓過襯衫,將她整個人推到牆邊以身體抵住她,噴著烈焰的雙眸幾令她窒息,「你知道這件衣服本來是什麼顏色嗎?」 「米黃色嘛──」 「白色!是白色!」他一字一句自齒縫中逼出,「純潔無瑕的白色,我唯一一件白襯衫被你洗成了莫名其妙的黃色!不明就裡的人還以為我這件襯衫是祖父的祖父的祖父傳下來的,壓在箱底幾百年了。」 「它原來是白色的?」曉蘭震驚地望著那件充滿藝術氣息的襯衫,它怎麼可能是白色的?「對不起,我只是嘗試擔負一些家務,我沒想到──」她的語音愈來愈低,眼簾亦緩緩低伏。 「是啊,真虧你熱心幫忙。」任翔毫不留情地譏刺,「讓我無法出席今晚的宴會。」 「又不一定非穿這件不可──」 「你知道今晚是什麼場合嗎?是最正式的晚宴!」任翔對著她耳朵大吼,「穿黑西裝白襯衫是不成文的規定!很不幸現在我手中抓著的這一件是我僅有的一件。」 「白襯衫我也有,你不是替我買了一些──」 「妳要我穿女人的衣服?」 曉蘭一窒,「要不然去借去買嘛,何必那麼大驚小怪。」 「去借去買?你以為古奇親自設計的衣服那麼容易買到?」 「那是古奇?不會吧?凡賽斯那種花俏的風格比較適合你的,花花公子。」她喃喃念著,「古奇要知道他設計的衣服上了你的身不吐血才怪!」 「你嘀咕些什麼?」他狐疑地瞪她。 「沒!沒什麼。」她急忙搖搖手,「我只是說依任大先生豁達的個性,應該不會計較一件名牌襯衫。」 「問題是這可不是一件普通的名牌襯衫!」他再度提高嗓音,「這是盛揚的大小姐親自從歐洲拎回台灣送我的!我今晚要不穿這件去赴她家的晚宴,怎麼對得起她一番熱情?」 「啊,又是女人。」曉蘭的聲調有著濃濃的嘲諷。 「什麼意思?」 「我就說嘛,你任大先生怎麼會為一件白襯衫大發雷霆。」曉蘭揚眸望他,原先的愧疚感霎時消失,取代的是唇角微微的挑起。「原來歸根究柢還是女人。除了每天討各大美女的歡心,你沒有其他事情好做了嗎?」 任翔放開她,挺直身子,「怎麼?你似乎對我的生活方式挺有意見的?」 「豈敢。我不過是寄人籬下的無名小卒,你任大先生又是我救命恩人。我怎敢質疑你的生活方式?」 「說到寄人籬下。你決定好什麼時候滾離我視線了嗎?」 她臉色驀地刷白,「我?」 「你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臉頰的傷痕也逐漸消退,是可以滾的時候了。」任翔說得絕情。 「我還沒好!」曉蘭撫著依舊傷痕交錯的臉,過了這幾天,臉頰的浮腫雖消了,傷口卻仍細細紅紅的。她知道這些傷痕遲早會淡去,但至少現在它們還很明顯。「我不能這樣出去見人。」 「不能出去見人?我以為你根本不在乎自己生得美醜與否。」 「我是不在乎。」曉蘭低喊一聲,一股莫名的委屈襲向她,「但是你有必要如此絕情嗎?你對其他女人總那麼溫柔,為什麼只對我凶?」 任翔一窒。是啊,為什麼非對她那麼絕情?自己不是一向以紳士風度為傲的嗎?即使對方不是個美人,他也總是彬彬有禮、溫柔體貼。何況這個女人似乎也並非真長得醜,這些日子她臉上浮腫盡消,傷痕也逐漸淡化,一張臉蛋看得出原先確是晶瑩剔透,不僅不醜,搞不好還是個絕世美人呢。可不知怎地,當她一天比一天顯得更美,他就忍不住有強烈想驅她遠離自己的慾望。 「你以為一個莫名其妙被醜女纏上的男人會有風度到哪兒去?我這裡可不是收容所,有你在,我帶女人回來都不方便。」 「你可以帶回來啊。」曉蘭熱切地,「隨你帶任何女人回來我都會假裝不存在的,決不會打擾你們。」 「我該怎麼向她們解釋你?」 「就說我是──我是你新聘的管家。對!管家。」她忽地一拍雙掌,似乎挺得意這個頭銜,「這樣她們就不會覺得我的存在很奇怪了。」 「管家?」任翔瞪她。她哪來這些古靈精怪的想法? 「嗯。我是說真的,我可以替你工作來抵食宿費。」 任翔一陣不懷好意的笑,「依你今日的表現,」他舉高襯衫,「我不確定聘請你是否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那──只是意外。」她臉頰微紅,語氣焦急,「我還不太熟悉這些。我發誓以後決不會發生類似的事了。」 |